王伯清提起韩国公不过是在讲他消失三月有余,生死无踪,想来已然丧命。想以此“国之幸事”引得孙子王知远,与他一同欢喜从而冲淡当下的愁苦心境,却不想后者心中还是有疙瘩。
家风被人羞辱,并且祖父被贬也是与二人有关,王知远这等心高气傲的年轻俊杰,又怎么会就此轻易放下?
王伯清怎么会不知,所谓的小灶?只不过是他拿来宽慰自己的借口,你那三天两头被丈夫气回娘家的母亲,又如何会有闲情雅致为你准备吃食。
不过即便如此,以自己这名孙子的才学,莫不是被喜文者奉为座上宾,如此不论,即使光是他是自己嫡孙的身份,燕窝鲍鱼只要想吃争着抢着拱手送上门来的人多的是。
然而王知远只陪他吃粗茶淡饭,一陪就是二十载,王伯清着实心领这名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嫡孙的孝心,又喜他极像自己的风骨,此时见他吃不下饭,心下当真不忍,然而为人刚毅的他却又不善安抚于人。
当下也是默然无语的看向院中,却是恰巧看到了一名身穿华服撑着粉伞轻手轻脚的中年男子,正欲回身逃出内院院门的身影。
他不用深想也知道那是自己那个不真气的儿子,王知远的父亲王宪。
王伯清立时沉下脸色,爆喝一声:“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过来答话。”
却是王宪有“好事”找儿子王知远,本想避开父亲偷偷摸摸的进入内院找到他。正施施然走了进来,却没成想王伯清大雪天开着堂屋门,吓了一跳的他当即准备逃离这“凶地”。
如今,眼见被父亲发现行踪,背过身去的王宪当即暗骂一声:老东西。然后转过身来,面如冠玉的脸上堆起谄媚笑容,快步小跑到厅堂前,将粉色油布伞弃在门口,然后施施然进入堂屋里,施礼后乖乖的站在王伯清的身旁。
“不成器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当真一看见你就来气!”闻着王宪身上浓重的脂粉味道,王伯清随即又唾骂道:“离我远一点!把头上的花拿掉!一个大男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个什么样子!你到底没有一分半点的男子气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出来!”
见此,王知远轻拍额头,一副“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奇葩老爹”的不甘样子。
这可是帝都美男最是流行的打扮!王宪心中不服,却不敢轻捋父亲的虎须,当即将自己头上的那朵冬日里来之不易的鲜花拿下来,握在手中。
王伯清越看他越来气,却是一伸手就将那朵鲜花,从他手中夺走然后摔在地上,接着又狠狠的踩上几脚,才抚胸舒解了心中的闷气。
“你到底有何事不敢示人?以至于如此鬼祟!”
“这……”王宪看向儿子王知远,后者扭过头去,一副“和你不熟”的样子,他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伯清当即脸一虎:“吞吞吐吐干甚!有话直说!”
王宪眼见父亲又要发火,当即原原本本的告知缘由。
却是县城之中的官面以及商贾子弟,设宴招待王知远与王宪二人。
王宪低眉顺首道:“酒宴已然备好,儿子此时前来,便是想携知远赴宴的。”
见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王知远当即断然拒绝。
然而王伯清凝眉思索少许,却是开口道:“多日以前,寒山县城中的德高望重之辈便要宴请老夫,却被老夫回绝。当真是老夫存了不想和他们寒暄周旋的心思。今日若再次不去,想来他们便会心生惶恐,揣测老夫的用心。若要因此心思紊乱下误了手头正事却也不美。今日知远在我这里吃的也不痛快,便去那寒山城里的顶级宴面上尝尝滋味吧。”
见父亲允许,王宪顿时愁容尽消,眉眼活泛,欢喜起来,当下就要领着儿子赴宴了。
不成想却被王伯清伸手拦住。
“父亲,还有何交代的?”王宪不明所以。
王伯清哼声道:“我说知远可以去,又可曾说过你能去了?”
“不曾说过……”王宪唉声叹气道。
见他这般姿态,王伯清却是玩味道:“不过,你却还是有的筵席吃。”
闻言,王宪眉头一扬,疑惑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然后就见王伯清指着放在桌子上盛放青菜豆腐的盘子里,两人吃罢只剩下的三两根青菜,说道:“知远,为你父亲添上一副碗筷,让他也趁热开宴吧。”
“啊……”王宪的脸当即囧成一张苦瓜相,简直欲哭无泪。
王伯清出了堂屋门,前去县衙办公,行在院子里,驻足打量一阵院中的那颗老榕树,再次迈动脚步却是随口吩咐为自己撑伞的下人道:“来年开春将这棵树伐了,院子里种棵树,当真是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