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仆年迈五旬,面部皱纹横生,此时正是一副慈祥之色,笑意由衷而发,趿着鞋迎上来接过他的外袍,陪着笑说道:“老爷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还没醒呢,我陪您进去。”
顾子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大过年的,难得你俩能消停一阵儿,都歇着吧,我看看大人就走。”
他一撩棉布帘子,走进孙有为的卧房,炕上小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孙大人躺在炕头,拥被高卧睡得正甜。
顾子杰坐到炕前,见孙知县仰面而睡,胡子朝天,不禁呵呵一笑。
仔细打量,孙有为黝黑的面庞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轻轻摸摸他的额头,高烧已退,看来身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顾子杰不禁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孙知县忽然呻吟了一声,喃喃道:“水,水,老子……要喝水”。
顾子杰一喜,忙去桌上取了壶茶来,壶嘴儿一凑到他嘴边,孙县令就如长鲸吸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大半壶水进了肚,大胡子才慢慢睁开眼睛。
眯缝着眼睛瞧了半天,他才看清眼前正是自己联通曹县丞等人一手提拔出来的傀儡顾子杰,孙县令眨巴眨巴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喃喃地道:“我在家里?现在军情如何?”
顾子杰惊喜莫名,忙道:“大人,你已睡了好多时日了,现在州城楚将军亲帅两万大军到了,蛇人狼人气焰已销,难成气候,现在蕞城之围已解,大人勿需挂怀。”
孙知县听了亦是神色一喜,眼睛微闭了会儿,又睁开眼来,四下望望,叹道:“只有你在?路遥知马力,人久见人心呐,他娘的,是不是都以为老子死定了?”
“额……”
顾子杰汗了一把,你这厮一睡八九天,谁能天天守着你,再者,外面的事儿实在太多,几位有品秩的官员又得招呼兵丁他们,大家又都知道孙知县并无生命危险,所以一时没顾得上来看他,说起来顾子杰也不是特地来探望他的。若非路过县衙,他也不会想到来县衙,只是想不到孙知县这么粗犷的人,居然也如此敏感,看来礼多人不怪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古人尤重礼节,自已以后该当时时注意这一点才是。
顾子杰忙又帮着大家解释一番,孙大人释然,而表明这些时日以来的事情,不出所料,孙大人听了之后也是大为吃惊:“你,你说曹县丞,曹县丞他自杀了!”
顾子杰扼腕曹县丞所为令人叹为观止之际,叹息又道:“是!当日曹大人念及兵将处身于水火,更不愿看到全城百姓被残杀之景象,未等大军前来,便以身殉国了。”
他这厢正说的感伤动人,不料这位孙大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顾子杰被他这一笑吓得手脚无措,这孙知县别是疯了不成。
孙知县身有重伤,直笑的咳嗽连连,差点喘不过气来时这才慢慢止住笑声,继而昂首看着房顶:“老天有眼,这厮终于死了。”
看着孙知县这厮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顾子杰一愣一愣的,不过显然这位孙知县与曹县丞之间有着不少间隙。
这孙知县是个粗人,如今高兴,他可不会说什么伤心的场面话来。
待孙知县高兴完毕,才向着顾子杰道:“如今好了,那姓曹的死了,看看还有那个敢说本县的不是。”
顾子杰道:“大人,你与曹县丞是不是……”
不待他把话说完,孙知县就是眉头一皱,狠狠道:“哼,老子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这三年来,我可没少受姓曹的气。”
顾子杰可不知道孙知县与曹县丞两人之间的事情,但听他说的这般恼火,可见他与曹县丞之间的间隙也是日累月积了很多怒气。
孙知县又多看了一眼顾子杰,心道:“他要真是朝廷命官就好了。”
本来是想让顾子杰死的,然而他没死成,曹县丞先死了,孙知县一个粗人自然也不懂勾心斗角的事儿,心中释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都还认定他是罗明辉,就知道这事情还没有穿帮,待大军走后,事情也就好办了,带时候给他一点盘缠让他离开蕞城,再向广大镇民言称罗明辉死了的消息,这样也好!
想到这里,孙知县心下叹息,顾子杰虽然是假冒巡检史,但做起官来倒也是有模有样,能不死,还是最好的。
随后,顾子杰又将自己暂时代县丞之职与蛇人的消息一一说来,孙知县听完,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倒也释然许多。但是自病床上睁开眼来,只有顾子杰在这,还是让他觉得十分欣慰,如今曹县丞死了,他这个代理县丞,到时候也有办法转为正值官员,若能留在身边倚为心腹,实是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