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运。”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
“当然,如果您坚持您的看法,那贝纳德也不会多说什么。”沙弥扬女子此刻的脸上甚至有安然的味道,“没有一个沙弥扬人会错认族人,就算没有那装饰,我们也会循着命运的轨迹找到族人的位置。”
“……命运的轨迹?”夏仲的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几分嘲弄的意味:“亚当弥多克说过,‘命运是一条蜿蜒的河流,而我只是一个飘荡其上不知道终点的船夫。’伟大如神袛也无法知悉命运的奥秘,成为飘荡的船夫,你们又是如何得悉命运?”
“……我们看到的并不遥远,和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的神袛相比,凡人的眼睛甚至还未睁开。”贝纳德平静地说:“但我们相信,那条河流仍然会指引我们的道路。如果亚当弥多克是船夫,那我们就是船上的旅人。”
“是么?”法师学徒疲惫的闭上眼睛,“好了,我累了,请你离开吧。”
贝纳德悄悄离开了。
法师在她身后睁开眼,他呆呆的望着头顶帐篷深褐的颜色,嘴唇抿得紧紧的,拉成一条严厉的直线。夏仲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挥,法师袍宽大的袍袖将矮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安娜,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在离法师帐篷稍远的地方,牧师和佣兵们的首领围坐在篝火旁,阿里往火堆里丢进一根木材,这个日渐沉默的荷尔人看着跳跃的火焰轻声问道。
“不。”女孩咬着下唇,她重复了一遍:“不。”
“安娜,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们?”虽然没说是谁但阿里认为牧师清楚这一点。战士用长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横在膝上厚实的猎熊刀刀鞘,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暖的橘红驱离了寒意。
“信众为什么要去喜欢异端!”安娜激烈的反驳:“他们都该下冥狱!然后灵魂挂在叹息之墙上灼烧!”
“我得说,”阿里将视线从火堆上转开,他看向一脸愤怒的牧师,温和的批评道:“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判断另一个人是否异端。”
“为什么!?”女牧师忍不住抗议道:“肩负神职的牧师难道还没有这个资格么!”
阿里平静的回答:“没人说过只有教廷代表神。”
女孩惊愕地看着同伴的眼睛,但她只从里面看见了自己被愤怒和敌视扭曲面孔的投影。
“是啊,在教廷来到西萨迪斯大陆之前,荷尔人同样是父神的子民,用最崇高的礼节祭祀,我们感谢父神的恩泽,感谢父神给与荷尔人的教导,”阿里甚至笑了笑,“甚至感谢他为我们带来更多的牲口。”
“感谢神带来水源,感谢神带来食物,感谢神帮助我们躲避灾难。”荷尔人看着脸涨得通红的牧师轻声说:“看,没有教廷的时候,我们一样畏惧神的威能,感谢神的恩泽。”
安娜勉强张了张口,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徒劳的闭上。
“看。安娜,就是这样,荷尔人没有教廷的指引却依旧对父神怀抱着信仰之心,沙弥扬人,”阿里耸耸肩,“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但并不表示他们信仰的是神的敌人。”
“不!他们供奉萨贝尔人!”似乎一下找到了可以反驳阿里的证据,安娜激动地说:“他们向萨贝尔人献上祭品,听从他们的指引,他们已经背弃了神!”
“关于这一点,”阿里慢吞吞的打断牧师的话,他用一种仿佛大人纵容孩子般无奈的语气说道:“萨贝尔人是亚当弥多克的神侍,难道你不知道?”
“……那只是传说。”安娜沉默了一会低声说。
“安娜·卡列特,正视现实吧。”阿里顿了顿,荷尔战士的声音低沉,满怀苦涩:“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你优秀,并不是只有诺姆得雅山的信徒才会得到艾里菲克的宠爱。”
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安娜飞快的转过头,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阿里,女孩美丽的蓝眼睛在瞬间失去了神采:“……你说什么!我怎么会……!”
“听着!”也许是失去了最后的忍耐,阿里暴躁地打断牧师濒临失控的话:“没人要求你一定得做到最好——是的,没人。”荷尔人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他盯着安娜苍白的面孔软化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的确比你年轻,但他确实比你优秀。”
嫉妒,是的,嫉妒。安娜终于能够面对内心深处最丑陋的地方,所谓的异端,所谓的不喜欢,所谓的不信任,一切的源头不过只是嫉妒而已。
一个前途远大的少女对另一个同样前途远大的年轻人的嫉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