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法师头也不回地问道:他知道奥利弗一直在他身后,“我是说通过考试的感觉。”
奥利弗舔了一下嘴唇,“我想,”他迟疑了片刻,最终选择诚实地回答道:“其实不怎么样。”
“当然,的确值得高兴——但是,我怀疑自己也许不能坚持到三叶就将放弃,然后留在帕德拉当上一辈子的服务法师,预测天气,驱赶地精,调配咳嗽或者座疮药水——就是我现在干的这个。谁知道呢?”一叶法师耸耸肩,他看上去的确并不像那样高兴,“父神在上,我仅仅是勉强通过了考试。”
“但你还是很珍惜你的徽章。”夏仲一针见血地说道:“当然,每个法师都珍惜他们的徽章。几乎每一个七叶以上的法师在临终前都要求带着他们的徽章下葬。”
“你被现实吓到了。要我说这不难理解。总有比你优秀的人出现,在塞普西雅的光辉下天才尤其常见。而我们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但你总会发现特别的另有其人。”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谈过的吗?”法师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我将向镇公所推荐你接任我的工作,虽然看上去并不如何出色,但在帕德拉确实令人羡慕,不是吗?”奥利弗点点头,认可了老师的说法。
“但你也有另外的选择。我是说跟随我,成为我的正式学徒。当然,我也说过了,你不会更进一步成为我的学生。首先是我不需要,其次是,”夏仲停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说法:“我想我们彼此都不太适合。”
奥利弗沉默不语。男孩的脸色苍白,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他看上去并不如何难过。
沙弥扬人带着奥托整理着房间,尤其是法师书房和实验室——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典籍和卷轴,还有各种法术实验之后的痕迹:不明液体,从最常见的颜色到最诡异的颜色,从刀砍斧凿到焦黑碳化不一而足,贝纳德认为工程浩大。
法师并未在意清洁卫生时发出的种种声音,他宽容地无视了它们的存在,并且容忍了噪声对谈话的影响。
“你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夏仲继续说道:“很难,对你而言尤其艰难。你自出生之后几乎从未离开帕德拉,你不会知道帕德拉之外的四季景象,你也不曾见过凛冽的寒冬,燥热的夏天,肃杀的秋季以及温吞毫无所觉的春日。”
“你同样不会见过法师真正的力量,见识那些不是挂在人们嘴边,流传在三流诗人口中的传奇,你无法想象法术的威力,撕裂天地,静止时间,翻转黑白。”
一叶法师屏住了呼吸。他神经质地抓紧了长袍的一角,指骨的皮肤泛白还不自知。
夏仲停下了话头,端起温热的红茶喝了一口——男仆在大约十卡尔之前为他们端来一壶泡得刚刚好的红茶,没有茶点:鉴于午饭吃得过饱。
然后法师就一直沉默了下来。他为年轻的奥利弗描绘了壮观的未来,却残忍地向他告知这未来永不会属于他。人们的感情上通常并不称赞这种行为,但理智上却会高呼万岁:虽然冷酷,但却不乏温情。
曾经的学徒终于缓慢地开口:“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干涩缺乏水分,“我想要跟随您,但我也知道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法师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夏仲并不失望,当然,这是因为他对奥利弗从未有过希望。“别放在心上,对你来说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法师站了起来,他又向二楼走去。在最后消失在楼梯口之前,夏仲转身向这个稚嫩的年轻人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课程应该有更多的东西。”
“至少要确保你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服务法师。”
一叶法师的生活重新忙碌起来。而他的老师则将石板暂时丢到了脑后,除了休息,进食和冥想之外的时间,夏仲毫不客气地为奥利弗的学习增添了一下几项:包括各种常见疾病药水的调配,更加广泛的法术咒语列表,和元素精灵沟通的技巧,炼金术,另外还有各种表格的填写,魔法物品的使用,法师协会传送阵的标记和使用——看上去他恨不得将这些知识全部塞到奥利弗的脑子里,然后命令曾经的学徒刻进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和每一块骨骼,确保男孩牢牢记住绝不遗忘。
很多年过后,奥利弗仍旧记得回归纪五百五十九年的夏天,他整日奔波在实验室,书房,餐厅和卧室之间,不仅承担了服务法师全部的工作,还要接受七叶法师严苛的指导和教学。男孩疲惫不堪,却仍旧努力想要跟上夏仲的步伐。他们都有感觉,随着秋日的临近,法师留在帕德拉镇,留在格兰斯的时间将越来越少。
这种迹象可以通过沙弥扬人再次打包的行李看出来,可以通过书架上越来越少的卷轴和典籍看出来,也可以通过逐渐减少的炼金制品看出来,甚至可以通过农夫和镇民看出来:他们开始更多的向奥利弗,新晋的一叶法师求助,而非选择夏仲·安博,帕德拉镇名正言顺的服务法师。
当某天奥利弗看见法师与镇长托切尔先生一起向他走来时,七叶法师将要离开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的确,九月,也就是雾月的第一天到来时,七叶法师和沙弥扬人在清晨告别了男仆奥托和男孩奥利弗,踏上了前往尤米扬大陆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