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糟糕。”沙弥扬人站在船舷喃喃自语。
“抱歉,可是你在说什么?”夏仲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他看着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波浪拍击着船身,“我应该信任这艘船的坚固程度对吗?”
“很糟糕,我们恐怕遇上了奥萨斯洛夫的到来。”
“那位坏脾气的准神?噢,这的确是个坏消息。”法师抬头,在看似不远的天际,阴沉的乌云正快速集结,云层中隐隐透出阵阵白光。而云层最初的浅灰很快变为晦涩难辨的,宛如最上等的天青墨水。
“所有人,进船舱!”水手长粗野的嗓门就像在耳边炸开,声量丝毫不因距离而减弱——法师猜测他可能携带了某种恒定扩音法阵的饰品,“抓紧你视线中最牢固的东西,我们得和北风之神来上一次赛跑!”
法师和沙弥扬人在人群的最后回到了船舱,虽然按照水手的要求关闭了窗户,但这并不等于夏仲从此丧失了眼睛和耳朵。
法师总有足够的办法确保他们知道一切想知道的。
奥萨斯洛夫扯开风袋,那狂暴的北风呼啸而出,它掠过最高的山峰,让荒原为之低头,所到之处生灵瑟缩,万物噤声。它是四季女神幼子的座驾,是它的玩伴和武器。它挟带着来自北地刚多梅尔山千年不化冰雪的严寒,自西萨迪斯一路南下,沿路留下一串寒冬的印记——即使冬季尚未真正来临。
现在,猎鹿号撞上了这位准神前进的步伐。
仅仅在昨天,海水近乎平静无波,放眼望去一片湛蓝幽深的颜色。但现在奥萨斯洛夫将海面搅起滔天巨浪,暴风雨甚至将淹没大海;喀拉菲尔,这位原本温柔的女神怒吼着挥舞起手中的武器,愤怒地打算撕碎那顽劣的男孩——狂暴的海浪在飓风中拼命挣扎,此起彼伏的海浪代表着神祗不同的意志,它们在上一刻成形,彼此撕咬,下一刻又归为一体,化作飞溅的泡沫沉入海底。
猎鹿号劈开惊天的波浪顽强地前行。水手们用粗壮的,坚固的缆绳一头绑在桅杆上,一头绑在自己身上,他们浑身湿透,睁不开眼睛,听不见声音,却依旧用粗野的,毫不畏惧的声音高唱,欢呼。
“我想我大概能理解酒精带给他们的力量。”夏仲盯着由魔法形成的“屏幕”——原本应该随着船只颠簸而泼洒的水却诡异地,安静地停留在盆子里,形成一个完美的镜面,它忠实地为法师和沙弥扬人播放着甲板上的实时画面。
沙弥扬人笑了笑——她比看上去更镇定,“酒精并不会让他们逃避困难,”贝纳德以欣赏的口吻说道:“只会燃烧血液,让他们充满勇气和热情。”
“这么说还不坏是吗?”夏仲摇摇头,依旧盯着画面,“不过他们可以稍微少喝点儿。”然后法师想想了建议道:“即使是勇气和热情,过分的数量依旧会是灾难。”
当然,水手们并不知道甲板之下的船舱里有一个法师正对他们的爱好评头论足。此刻全身湿透的男人们正忙于和躁狂的大海打交道。他们时而收起主帆,时而放下副帆;时而拽紧缆绳保持航向,时而又在船舷两侧挂起更多的沙袋用以为帆船保持平衡。
船长紧握圆盘状的方向舵。他的嘴唇抿紧,颧骨高耸,在雨水和波浪的袭击下面色惨白,眼睛仿佛有一把熊熊烈火燃烧。法师曾经在晚宴上看到过的船长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紧贴在面颊上,颧骨高耸,五官鲜明深刻。
他在暴风雨和波涛中咆哮,指挥着水手对抗天地间神祗无双的威能,猎鹿号从波峰跌落浪底,又用尖锐的舰艏劈开重浪冲出来,船头的喀拉菲尔像微笑不变,女神双手向前方伸出,仿佛将要拥抱辽阔的大海——当然,现在是永无停歇迹象的暴怒的巨浪。
“小伙子们!让我们唱歌吧!”他欢快地嘶吼,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哈哈大笑,“来吧,让我们唱起来吧!”
水手们争相应和,轰隆的雷声,密集的雨声,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声都无法遮掩住男人们粗豪,野蛮,这声音无视人世间所有的道德和规则;无视诸神的威严和国王的皇冠;它随心所欲,最后,那一切的雷声,雨声,波涛声都成为歌声最好的伴奏。
“母亲的手臂向我挥舞,
姑娘的眼泪总是忧愁。
诗人的鲁特琴淙淙响
嘿!好小伙儿啊,
你还要告别故乡
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那勇敢的水手回答
我的脚生在了海上
我的手握住了船桨
我听见喀拉菲尔的笑声
她催我快快远航。
然后告诉该被喂鱼的诗人啊,
我早已记不起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