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一怔,见丰淳任凭王子瑕跪在地上而神色依旧震怒,这才醒悟过来王家出自太原,可不就是晋阳那里?想到此处,元秀不由暗自抿了抿嘴角:养母昭贤太后,亦是太原王氏出身……难道当真只能从帐目里看出晋阳的贪污,却没有家族告诉她么?但若昭贤要帮着晋阳那边隐瞒,又何必在去年派人带着自己乳母一起去查帐?
“当初去晋阳查帐的除了已经殉了昭贤太后的齐总管外不是还有阿煌你的乳母薛氏么?怎么没把她也带来?”丰淳半晌才阴着脸问。
元秀苦笑道:“大娘还在离长安约百里的地方,说是三天才能进宫,不过是先派了姚石来报信。”
“薛氏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兀自盛年,又是精擅弓马不弱于男儿的,区区百里竟然要走三天?”元秀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并不清楚轻车独骑之下一日到底能赶多少路,是以姚石拿“大娘甚好”四个字加上神态并无焦虑便把她糊弄过去,丰淳却是宪宗一手调教出来的,自不像元秀那么好哄,闻言立刻冷笑一声,目光如电,看向了姚石,“说罢,薛氏还活着么!”
元秀被他这一问骇得大惊!下意识的跪直了身子,差点没跳起来!
姚石战战兢兢的俯伏于地泣道:“大娘确实身负箭伤不能骑马,只能乘车缓慢行进免得伤口崩裂,因此才遣奴骑快马赶回禀告阿家!大娘担心阿家牵挂,故临行前再三叮嘱奴不得泄露大娘受伤之事!”
“箭伤?”元秀以袖掩面,心惊胆战道,“伤在了何处?”
姚石头越发低了下去:“……伤在心口旁寸余处!”
殿中三名女子皆苍白了脸色,静了两息,元秀怒不可遏的望向丰淳:“五哥——”
“传邱逢祥!”丰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简短吩咐下去。
不多时,邱逢祥至,丰淳不待他行礼,便道:“你速领一队人马出通化门沿晋阳方向寻找元秀公主之乳母薛氏,记住,薛氏受了箭伤,找到之后,护送其回宫!”
“奴遵旨!”邱奉祥也不多问,干脆的欠了欠身,退出殿门,只听他脚步声飞快的离去。
见元秀依旧心神难定,丰淳安慰了她一句:“薛氏既然将姚石先派回长安,必定已无危险,何况邱逢祥此人做事精细,武功也不弱,定能平安带回人来!”
“大娘是如何受伤的?”元秀定了定神,盯住了姚石问道。
姚石这回再不敢隐瞒,全部都说了出来:“先前奴跟随大娘并齐总管去晋阳时,齐总管言晋阳呈上的帐目与往年如此悬殊,若真是突如其来的灾祸倒也罢了,若是人为只怕此行有凶险,因此最好乔装而入,必要时再亮出身份,这样也便于打探到真实情况,免得上当受骗!”
“然后呢?”
“齐总管年纪与大娘相仿,加上奴三人恰好扮成一家三口,而令侍卫远远相随,进入晋阳后,果然发现有人败坏阿家名誉,但就在这时昭贤太后没了,齐总管要回长安,奴与大娘本也要回来,可当时刚刚查到些端倪,总管让奴等继续留在那里查清楚,也算是为阿家最后尽一份力……”姚石的眼眶渐渐红了,“晋阳打着阿家名义作恶之人虽然许多人都知道可奴等却没证据,大娘说若就这么回长安禀告大家,朝中派出御史去了平白浪费奴等在晋阳的时间,说不准这一来一去之中露了风声,反叫他们有了准备!因此大娘孤注一掷,觑了个机会潜入其中一人的书房搜查,侥幸寻到暗格里的帐薄,然而出来时却被那人收买的护院射了一箭,幸亏大娘身手敏捷,千钧一发之际躲了一下,又带着奴费尽心机逃出晋阳,一直到过了黄河才甩掉追兵!”
元秀咬牙切齿道:“五哥,这些人谁也不能放过!若大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叫他们一个个赔命来!”
丰淳还没回答,一直到现在还跪在地上请罪的王子瑕眉头一皱,正色道:“薛氏伺候贵主多年,又为贵主之事奔波劳苦,不惜以身涉险,实乃义士,而贵主怜恤乳母,亦属常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贵主封邑所托非人固然可恨,梦唐律中对此等行径却自有处分,还请贵主莫要以私己喜恶,使律法成一纸空文!”
说着,王子瑕高举象笏,要丰淳允诺不被元秀左右。
元秀性格骄傲,如今又为薛氏的缘故正在气头上,被王子瑕这么一堵,更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干脆从跪坐的矮榻上起身,跺脚大怒:“本宫偏要杀了他们!”
“兰台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而中丞为之贰。”王子瑕平静道,“贵主虽然不在百官之中,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身为皇室中人更该以身作则,还请贵主以国法为重,勿为私怨冲昏了头脑!”
丰淳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