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顿了一顿,才道:“大约十日前,有人曾看见,贵主携人游猎乐游原上,贺六闻讯带着夏侯浮白挟弓赶去,与贵主曾远离人群私下相谈,似乎……颇为亲密。”
“嗯?”李十七娘听出他话里的迟疑,扬了扬眉,“什么叫做似乎?”
“只因贵主和他说完话后,就失了游猎的兴趣,径自带人经重玄门回宫去了,贺六还曾一路尾行相送,直到眼看着贵主进了重玄门才折向芳林门回了修政坊。”中年男子解释道,“也许是贵主和他吵架了也不一定。”
李十七娘眯起了眼,淡淡的道:“贺六年少俊美,又擅骑射,听说他所迷恋的那位贵主,也不过及笄之岁,居然过了这么久,还没能如愿,看来,从前倒是我高看他了!”
“娘子不知,贺六觑中的贵主,是当今圣人胞妹,从前文华太后所出的元秀公主,这位贵主,在皇室的金枝玉叶里面排行第九,据说美貌还要压过乃姊昌阳公主,而且长安出色的郎君有许多,比如昌阳公主的驸马崔风物,自幼被称为天上谪仙人!”中年男子道,“河北怎么说也要向长安称臣的,贺六在河北身份尊贵,在这位贵主眼里,可未必会放在心上!以某之见,那位贵主之所以肯和贺六私下交谈,想必也是利用贺六,意图套出些河北的消息罢了,贵主们都是金屋玉堂里长大的,长安与河北貌合神离,她们并非不知,怎么肯贸然下降到魏州去呢?”
李十七娘道:“下降不下降,岂是贵主说了算的吗?你们这段时间,可打探到圣人的心意?”
“圣人却是不愿。”中年男子道,“上个月,宫中传出消息,道韦造于紫宸殿上请求下降贵主于贺六,以离间我河北三镇,结果被圣人使金吾卫赶打出殿,甚为狼狈,事后,韦造还曾为此拜访了杜家。”
“哼!”李十七娘垂了垂眼帘,又抬起,摆手道,“伊丝曼是吗?你们先下去!”
四名胡姬柔顺的应了一声,款步退出小楼,又体贴的关上了门。
周围只剩下了忠诚于李家的心腹,李十七娘这才道:“韦造去拜访了杜家?是杜家的什么人?”
“是宪宗皇帝时的宰相杜青棠。”
“这个人我听父亲提过,当初,今上登基,着他告老,使韦造代替他的位置,父亲在幽州得到消息,喜形于色。”李十七娘悠悠说道,“为此还曾在后院里使人特特设了一回家宴庆祝!韦造身为当朝宰相,还是今上赶走杜青棠后才上位的,如今受了今上叱责,居然头一个去寻他——你们还觉得,圣人当真是不愿意将贵主下降贺六吗?”
中年男子一凛,垂手道:“请娘子赐教!”
李十七娘指尖轻轻在案上有节奏的叩击着,语气悠闲:“这个韦造,是杜青棠的什么人?”
“这个我知道!”其他人还没回答,线娘已经拍手笑道,“当初使君为杜青棠与今上不和而欣喜,娘子因此对杜青棠感到好奇,是遣了我出去打听过的——杜青棠已故的兄长杜丹棘之妻,正是韦造之姊韦氏逸娘。”
“杜青棠在宪宗皇帝时恩宠无双,宪宗皇帝被称为英明神武,乃是本朝中兴之君,一生之中,所用所信的莫不是才华横溢、有独到之处之人,但若要说宪宗皇帝最信任的莫过于这杜青棠。”李十七娘淡淡的道,“但因为文华太后的缘故,如今的圣人还在太子时就与杜青棠结了怨,宪宗皇帝之所以会选择韦造为当时的太子之师,未免没有以此来缓和双方关系,也是考虑到一旦太子继位,给杜青棠留下缓冲。”
见众人点头,李十七娘却懒洋洋的笑了起来:“藩镇之制,从玄宗皇帝之后尾大不掉开始,到如今长安已经是有心无力,宪宗皇帝之前几位圣人都是庸碌之君,致使天下使君犹如诸侯,不奉长安之诏或者说阳奉阴违者比比皆是,而宪宗皇帝继位之后,先讨彰义、再伐淄青,就连文华太后的母族郭氏,当初在长安何等煊赫?都因为收取了西川节度使的贿赂,在杜青棠的坚持下,连同西川节度使一起被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这三镇的遭遇吓得宣武节度使两次朝贡不说,还自请长居长安!当时,贺之方都被迫派兵充当了讨伐淄青节度使的先锋,并率先上表附和宪宗皇帝的伐诏!”
她悠悠的道,“这般手段的宪宗皇帝,使韦造为太子师,难道用意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