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骤然间沉了下来。
我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一直是这个表情,什么惊慌失措,你肯定看错了!”
这一次他连头都没有回,似是不屑于揭穿我的谎言。
漫长的路程就在这样令我尴尬的死寂中过去,到站时,他先我一步下了公车,将手里的咖啡杯扔进了站台旁的垃圾桶里,同时头也不回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祝嘉,如果你不确定自己心里已经为我空出了位置,那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我脚下瞬间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得再也迈不动步子。
我看见他就这样抛下我,完完全全不再搭理,一个人越走越远。
那个背影一如既往的修长挺拔,可那个人已然不似我记忆里那般温柔体贴,事事都由着我的性子来。
图书馆的剪影被下午五六点的太阳照得孤独又落寞,而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头一次知道,原来陆瑾言也是会生气的,也会抛下我,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看见那个身影越走越远,像是就要这么毅然决然地走出我的人生,从此再不相见,心下顿时哆嗦起来。
那个总是于危难之中拯救我的陆瑾言,那个总是来得不早不晚恰到好处的陆瑾言,那个几句话的工夫就可以令我展露笑颜的陆瑾言……他要放弃我了?
我觉得委屈,觉得愤怒,觉得伤心,却又觉得莫名心虚。
可我们昨天还一起在昭觉寺外等待日出,今天上午还在那个破旧狭窄的厨房里亲密拥吻,我还记得他穿着围裙对我笑的样子,还记得一路在公车上牵着手时的温度。
然而眼下,他竟然这么快就要重新把我扔下了。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我忽然间朝他离开的方向飞快地跑过去,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反反复复念着一句话:我要留住他。
他不能走。
他跑不掉了。
在仍旧灼人的阳光下,我没头没脑地朝着他跑去,在他已然踏进小区大门、走上那条林荫道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我喘着粗气大声叫他的名字:“陆瑾言!”
他脚步一顿,停住了没说话。
我就这么固执地拽着他的手腕,死死地把他拖住,他不说话,我也不说,就像是赌气一样。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而我因为拽着他,也跟着朝前走了两步。
这一次,他回过头来皱眉说:“放手。”
难得皱起的眉毛把他周身的温柔都给抹去了。
我心里慌得要命,却还咬紧牙关,死不松手,倔强地说了句:“我不!”
他平静地看着我,这一次彻彻底底地转过身来:“那好,祝嘉,我们就好好谈谈。”
一副要与我摊牌的姿态。
小区里很安静,这条林荫小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树荫将日光隔绝在头顶,只剩下细碎的光斑在地上晃动。
我生怕他又一次扔下我走掉,所以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也没有强求,只是轻声问了我一句:“你想要什么?”
我一愣,看他耐心地又一次重复这个问题:“祝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蒙了:“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我既非土匪,又非强盗,怎么会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祝嘉,有一件事情你好像误会了,我是陆瑾言,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罢了。我不是什么中世纪的骑士,也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而你似乎一直把我当作救命稻草,每一次都召唤我救苦救难,前来拯救陷于伤心绝望中的你。”
我的脑子骤然炸开了锅。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你是富家千金,也许算得上是公主,可我要跟你说清楚的是,如果你把我当作什么英勇骑士,任何事情都可以依赖于我——那么很抱歉,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如果想要什么东西,不一定计较付出多少,但如果情知得不到,那我宁可不要。
“如果你心里还有陈寒,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角落留给他,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自认不是家财万贯,也不是商界精英,但我有我的自尊,我有我的骄傲。要是你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都抵不过陈寒带给你的回忆,那就趁早想清楚,因为我不是一个可以凑合着跟你在一起的人,也不会当你的垃圾桶抑或备胎。”
我想不通温柔如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伤人又绝情的话来。
可他就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他那温柔又动听的声音宣布远胜于末日降临的噩耗。
“祝嘉,从你美好的想象里走出来,现在你搞清楚我是谁了吗?”
像是一盆凉水从七月的酷暑里朝我泼来,我的一颗心在这样的冲击下瞬间冻僵。
我连牙关都开始打战,说话也说不利落,就这样浑身僵硬地望着他。
我甚至有几分狼狈地问他:“那过去那个对我温柔有加的陆瑾言又是谁?是假的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永远温柔美好,带着三月的缠绵日光。
你应该从不对我发火,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面色沉静地望着我:“那个人是我,但我不可能一直是那个人,你懂吗?”
我拼命摇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他压根儿没有逼我,只是试图和我讲道理,可我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拽住,只需要微微一用力,就可以被人一把捏碎。
我不明白我的玻璃罐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它不再温暖明亮,反而给了我一股压迫的力量。
我想说自己不懂,却又似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陆瑾言看着我泪水盈眶的样子,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可是片刻后,又恢复了前一秒的模样。
他看着我那牢牢握住他的手,轻声提醒:“祝嘉,该放手了。”
我死命咬住牙关,生怕眼泪会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因为一旦它们就此滑落,我怕自己真的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拼命摇头,觉得自己太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接下来看似必然的决裂。
可他就这样冷眼旁观我的脆弱,我终于慢慢地松开手,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方干净的墨蓝色格子手帕递给我。
我哆嗦着接了过来,而他一言不发地离开。
然后我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