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顾延章同季清菱揣摩了半日陈灏心中所思,然而有一点,两人再想不到。
真正促使陈灏将那一份举荐书早早上去的导火索,却是锦屏山中一役。也正是顾延章在山顶之上表现出来的临阵勇决,足智多谋,以及出色的指挥之才,才让他警醒起来。
如果说从前营中献产叫陈灏知道了这人行事果决,当断则断,不为金银外物所囿;途中转运之能便体现了其人心细如,排布得宜;到得锦屏山中,这突遭急变的机智与果敢,当阵指挥之才,已是让陈灏不能再忽视下去。
这般勇武才智,只要能得一个进士出身,给他一个机会,日后会有何等能耐,便是陈灏也不好估量。
此时不想办法把这良驹身上烙下印子,难道要等他到得京城之中,再在两派之间徘徊选择吗?
置锥于囊,自会脱颖而出。
自家看得出他的才干,难道将来范尧臣一众会看不出来?
若不是知道这家伙已是早有妻室,他甚至想把自家侄女嫁过去,靠着婚姻之事施恩,既紧密,又合宜,更是毫无斧凿之迹。
可惜这小孩从前经历颇为坎坷,竟早早结了亲,听说还是个毫无添益的孤女,今后在姻亲之助上,倒是吃了大亏。
在陈灏看来,这顾延章小小年纪,哪怕再是聪明,也不过一个商贾出身,见识有限。
见识与才能并无关系,后者可以天生,前者却是只能由所见所闻与周遭人事共同育成。
那顾延章出身差,又遇着延州被屠,只得向南边逃难,以他的天分,虽是能习武习武,可想要接触到那等世家子弟才能有机会了解的朝堂之事,还是太难了。
这对陈灏而言其实是好事。
这等并无朝堂嗅觉的人才,自家想要摆布起来,至少在十年之中,还是比较轻易的。
等他宦海沉浮,慢慢回过神来,两家的联系已是密不可分,对方不能也不会再轻举妄动,此后两边说开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的事情。
有足够的利益,牵一而动全身,顾延章这般醒目之人,又如何会记恨。
如果他届时当真会记恨,也不值得自家上心了。
心思如此狭小,又如何能成大器。
况且一个后进,想爬到与自家比肩的位置,没有一二十年,不过是在说梦话而已,陈灏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可惜陈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延章虽然的确是个商贾出身,并无半点根基,也当真一路朝南逃难,可他却是就读与蓟县的良山书院之中,更是拜在大儒柳伯山门下。
诚然大柳先生于做官之道并不十分擅长,可对朝堂并不陌生,顾延章得其衣钵,自然不会对政事全然生疏。
而在陈灏眼中,顾延章那一个看起来毫无助益的,只有孤女身份的妻子,更是从小长于钟鸣鼎食之家,更有一个惊才惊艳,超凡脱俗的父亲,在其教导之下,季清菱虽是女子,却并不输于任何世家之中得以重点栽培的后辈。
季安陆对朝政的敏感性何其敏锐,能历任三朝,数遭贬黜,却又卷土重来,笑到最后,岂是普通的重臣能够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