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奎如今与北蛮打了数年,虽然是赢多输少,可大胜却一役都没有,如今麾下人越来越多,抽调的援军也越来越多,如果没有开疆辟土之功,回到京城,说不得要被范尧臣一派如何攻讦,又会被御史台的那群食腐肉的乌鸦参成什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担忧。
杨奎身上的压力越大,打起来就越容易被逼得无奈。
以大晋的国力对上北蛮,最后胜是肯定能胜的,只是胜成什么样子,却很难说了。
胜得越大,延州同边境以后才会越安定。
季清菱虽然知道历史,也知道将来的大概走势,却不清楚其中细节。
如今成了此时的一份子,看到城池荒芜,百姓流离,自然也希望能叫杨奎早些赢,如果能把北蛮彻底打垮,就更好不过了。
哪怕将来五哥再无那借以晋身枢密院的不世奇功,又有什么关系,比起来,定然是百姓的性命与国是的安定更为重要千倍万倍,全然不能相提并论。
季清菱只是在延州城内看一回,已是知道杨奎这一仗不好打,顾延章在阵前协理过转运,自然更明白三军的压力有多大。
然而这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只有身份越高,权利才能更大。
越到此时,顾延章便越觉得官身与权势的重要性。
想要做事,只能当官,想要做更大的事,只能当更大的官。
他看着季清菱,道:“不会输。”
季清菱点一点头,道:“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
然而顾延章已是明白她口中的未尽之意。
他定定地看着季清菱,几乎是用庄重的口吻道:“便是此回不谐,将来,最多等上三十年,总有回来报仇雪恨,平定边陲的那一日。”
两人被逼得家破人亡,只能逃难蓟县,便是因为北蛮屠城。
国恨家仇,唯有以血祭之。
顾延章从来做多说少,此回起誓,尤其显得郑重其事。
季清菱听得心中仿佛燃起了一道火焰。
她回望着顾延章,眼中尽是信任与豪情。
“好。”
她道。
在她投于此身的那一瞬间,在两人朝夕相处的成千个日日夜夜里,一切早不再是史书上的笔墨记载。
史书上没有族叔,没有服役,没有献产,没有锦屏山之役。
也许因为她的缘故,将来会有更多的事迹被改写,历史被改变,甚至也许本该有的状元,本该得到的诸多助力,都会不复存在。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五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胸怀家国,志在苍生,更是脚踏实地,跬步千里。
当得大丈夫。
比起历史上的顾延章,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这一个,在她看来更出色,也更坦荡。
数年的相依相处,他的想法,她都懂。
他要走的那一条路,她更是再明白不过了。
穷则心怀天下,达则兼济天下,为苍生黎民开太平。
她虽是女子,也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