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穿着一身男装,头上的绷带拆掉了,头重新盘起,用一根簪子固定,从墙头跳下来,轻轻松松的,连型都丝毫不乱。
从小巷子里出去,李娇左看右看,越看越心寒。
丞相府位于安平巷东阳街,出门儿拐个弯儿就是东市,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小孩儿打打闹闹,吆喝买卖的,讨价还价的,开铺子的,挂幌子的,甩糖人儿的一应具有,喧闹繁华,充满了生活烟火气,而这一切如果对李娇来说是陌生的,兴许她还没有这么害怕,关键是,这里的一切李娇都很熟悉,甚至连街角酒楼的跑堂叫什么她都能想起来。
她真的穿过来了。从二十一世纪穿到了这个地方。
站在街道中心,李娇抚了抚后脑的伤,虽然是被板砖拍的,也流了点血,可那俩姑娘到底没敢用太大力气,回想当时的情况,李娇就听见后面几声杂乱的脚步,不知道怎么的,一晃神儿,后脑就给她们拍了。
李娇会拳脚功夫,一般人难以近身,但那一刻她忽然魔怔了,明知道后面有人要袭击她,身子却动不了,直到后脑给拍了一记,她才反应过来,一个短暂失神,就被穿了。
所以,那俩姑娘为什么要袭击她?
还有李娇她今儿出来是干嘛的?
对了,安公子。
李娇想起来了,今日她是和安平怀约了在城东陶然居见面来着,安平怀是新科探花郎,生的风流俊俏,年轻有为,他是周太尉夫人的远房侄子,去年才到长安,凭着出色的外貌与学识,在长安士子圈中很快有了些名气,李娇和他在太尉府后花园见过两回,他都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听说李娇手上有严春澜的真迹孤本,便主动约她在陶然居见面,说要一睹孤本风采。
李娇答应了,今儿出门就是赴约的,那劳什子孤本此刻还在她袖袋里放着呢。
要说李娇吧,生在奸相之家,先天条件不好,虽然容貌还说得过去,可她那样的性格,长安城里被她欺负过的人多了去了,蛮横无理,凶残成性二世祖的名声在外,稍微能入眼的男人都不会搭理她。安平怀光明磊落,李娇对他印象挺好的,所以才会跟他来往。
李本道曾经给她说过两回亲,第一回是国子祭酒家的小儿子段旬,段旬李娇见过,文文静静的,性子有些闷,不过对李娇却从未有过恶言,段大人和她爹说定之后,李娇也没表示不满,反正是要成亲的,嫁给谁不是嫁,嫁个闷葫芦今后也少个人管她,可谁知道,段大人回去以后第二天,段家老夫人就在府里以死相逼,说宁愿上吊也不要她的乖孙子娶个女煞星回家,段大人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老娘吊死在门前,定亲之事,告吹。
受挫一回,李本道不气馁,紧锣密鼓又给李娇说了第二回,就在今年正月里,虽然两家还没下定,不过风声已经传出去了,对方是南平郡王府的三公子袁守业,从前跟李娇也没过节,只不过这事儿一出,袁守业居然跑到李娇面前恶言恶语,被李娇和她那些猪朋狗友一起暴揍了一顿,然后那孙子当天晚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连夜跑了,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去边关参军,不在军中混出点功绩就不回长安了。儿子被打跑了,南平郡王妃跑到李家门上哭闹,指着李娇鼻子骂她是祸害,咒骂她没家教,一辈子嫁不出去,李娇那个暴脾气,要不是有人拉着,估计连郡王妃都得挨揍。
这下李娇的恶名更甚,原本还有那不怕死的人家,愿意牺牲个把儿子,巴结巴结丞相,可这两桩事情一出,但凡上点道的人家,谁要再跟李家定亲,那可真就是推儿子入火坑了,一时间,李家小霸王的名声俨然赛过夜哭郎,都说她是母夜叉、女阎王转世。
李娇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从前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回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陶然居外,李娇算算时间,跟安平怀约好的是未时三刻下午一两点钟,折腾到现在,已经快申时,安平怀肯定已经走了。
李娇将袖袋里的那本书拿出来看了一眼,遗憾的收回去,双手拢入袖中,一转身就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
周欣婷优雅端庄,钟灵毓秀,亭亭而立,她是太尉府的嫡长女,素有才名,她与李娇的名声简直就是两个鲜明的对立面,李娇无恶不作,周欣婷乐善好施;李娇霸道无礼,周欣婷知书达理;李娇胸无点墨,周欣婷文采斐然;李娇名声狼藉,周欣婷美名在外……
认识她们的人都不禁觉得奇怪,两人出身差不多,怎么人品会差那么多。
周欣婷穿着一身月白底散花裙,弱质芊芊,仪态万千,她身边还有两个姑娘,一个叫杜月兰,穿着一身绾色襦裙,她是永宁伯府八小姐,还有一个叫钱秀芝,穿着浅绿底的百褶裙,是振威将军府的三小姐,这三人都是长安贵女圈中人人称道的风雅人物。
一般只要遇见了李娇,都会摆一摆她们清高的姿态,优越感十足的跟李娇搭几句话,今儿也不例外。
“李小姐这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怎的这副打扮?”
杜月兰亭亭而立,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话音落下,一旁的钱秀芝就秀气的掩唇笑出,李娇将她们上下打量一遍,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目不斜视往前,李娇今天心情不好,实在没心情跟这些小姐们说话。
“李小姐你……”
李娇的漠视让杜月兰很不满,还想说点什么,刚一开声,就见李娇恶狠狠的对她瞪过来一眼,煞气十足,吓得杜月兰立刻将满肚子的嘲讽给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李娇拽拽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