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则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对张石头说道:“石头,你且回城禀告阁部,李信绝不会放弃高阳,但李信在城外的作用要远大于在城中。”
张石头对于李信的这个决定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拱手道:“孙阁部临来时曾交代,如教习您不肯回成,着俺们兄弟便跟着您。”说罢,回头一指那几百高阳军士卒,“俺们来时就已经做好了不回城的打算,这些兄弟家中亲人都让鞑子祸害干净了,如今无牵无挂,正好跟了教习杀鞑子!”
张石头拧头又是一声大喊:“你们说,现在教习在此,咱们该如何?”
“随教习杀鞑子!”
“随教习杀鞑子!”
李信喟然一叹,自来到这大明末世,所见大明官僚唯有孙承宗一人相信自己,重用自己。只可惜他不是皇帝,一介退休阁臣能做到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了。另外,这孙承宗也真是老谋深算,连自己不会返回高阳都算到了,崇祯因为权力之争而弃用如此栋梁,大明焉得不亡!
与此同时,灯火摇曳的高阳城头。典史鲁之藩满眼兴奋的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虽然由于清军大营安扎在反斜面而看不清楚具体状况,但也可以想见其间之惨烈。站在鲁典史身侧的是教谕周瑾,他除了兴奋与欣喜外,眼中还多了斯迷惑。
“鞑子军营如何一夜之间糜烂如斯?究竟生了什么?”
“依小将判断,鞑子营大乱,一定与那李信相关!”
说话之人正是五军营参将郑西尧,此时的他一身铮亮铁甲,极是威风,依稀还能看到一些京营骁将的风采。如今郑西尧被委托统领全城军卒进行防御作战,前次攻防战鞑子并没有占了便宜去,甚至还吃了点小亏,高阳城巍然不动。由此,典史鲁之藩更加倚重于他。
鲁之藩犹疑的叹道:“难道当初咱们抓他错了……”
周瑾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阴沉冷厉。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李信有着通敌的重大嫌疑,将其控制也是为了全城百姓安全计。后来此子带着马贼反出高阳,不就证明咱们的猜测没错吗?如此桀骜不驯,如何能让朝廷放心?”
这一番话的确不无道理,鲁之藩默然不语,李信带领马贼反出高阳是真,桀骜不驯,不服调遣也是真。朝廷历来以文御武,就是为了防止这些粗鄙武将拥兵自重,他以一介区区教习煽动兵变,便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鲁之藩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吐出口来。
“若搅动鞑子营大乱的果真是李信,咱们该如何处置他?”
周瑾面无表情的答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可准其待罪立功,继续出任高阳军教习,不过这指挥之权却只能由郑将军代劳了!”在他看来,不追究其罪责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还准其待罪立功,那便是隆恩浩荡了!
高阳城头上几个头头脑脑正在商量如何处置李信的时候,李信已经下定了不回高阳的决定,他之前说留在城外更有作为的空间,此言不虚,但其实在内心当中还另有计较。
李信知道,经过之前反出高阳的举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高阳文官的信任,就算带着一个硕大的功劳回去,他一样会被牢牢的控制起来,不得施展。只有老辣如孙承宗看透了此中关节。
清军大营的大火越烧越旺,李信不敢多做耽搁,带着所有马步军列阵向南冲出十余里才停住脚步。
马贼们抢马时按照昔日习惯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于是李信命人将马分于高阳军老营的军卒。此番来的高阳军足有400人,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骑马,而且马匹也不够所有人骑乘,最终只好优先选出马户出身,以及会骑马的军卒,余下人等遣回高阳复命。
尽管被筛选掉的士卒一再恳求,李信也没有将他们留下,此后战斗九死一生,如果不会骑马又如何在愈来愈险恶的直隶战场生存?
最终,李信带着由高阳军老营和马贼组成的600新骑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色放亮,多尔衮带着中军由河间返回高阳城外的军营,当他见到眼前满地狼藉的场景时,愣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声。当他得知这一切与李信有关时,大有吐血冲动,自己如此恩遇有加,并处处以示信任的一个人竟然铁了心的要与大清为敌。
但充斥满多尔衮内心的不是强烈的挫败感,而是一种莫名的亢奋,如爱马者得遇良驹,只是这良驹颇为暴烈,想要收服还需假以时日。可当鳌拜一一禀告军营损失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火药炸没了是小事,可上万人的军粮被付之一炬绝不是小事,这直接导致上万大军面临断粮的危险境地。
并且大量的满八旗不但不能用于攻城,还要分兵看守那些营啸过后心思浮动的汉军,恐怕在援军到来之前再无法组织进攻高阳的攻势。河间一战获胜带来的喜悦还没过夜,就被眼前的烂摊子搅得一丝不剩。
多尔衮觉鳌拜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有话但讲,还能有更糟糕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