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车全部进入,守门的老者朝车辙延伸的方向看去,没有现人影,只听到一声声从远处传来的狼嚎。当下挥舞起火把,示意青壮推动门扇,再架上木栓,将木门彻底封住。
“有狼群在外边。”老者咳嗽一声,须花白,满面沟壑,右边袖管空空荡荡,身形却不见半点伛偻,“都警醒些。”
“诺!”
健仆赶着大车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位于村寨中心的一处院落。
比起其他房屋,这里的院墙更为高大,门上有漆,屋顶和墙头的瓦当有兽纹饰样,彰显主人身份。
院门被叩响,门后有老仆应声。
看到站在门前,冻得牙齿打颤的赵嘉,老仆二话不说,将火把-插-到墙头,展开怀中的狼皮,将赵嘉紧紧裹住。
“热汤已经备好,郎君先进屋暖暖,再用饭食。”
“好。”赵嘉一边点头,一边向内走。
前院十分宽敞,左侧是木搭的马厩,健仆正解开驮马身上的绳子,并在马槽中放入草料。
距离马厩五步远是三排木笼。
四年前,赵嘉尝试养殖野兔,可惜没能成功,兔子跑了大半,没跑的都成了盘中餐,笼子暂时无用,全都空了下来。
每次看到这排木笼,赵嘉都难免想起那群凶悍的野兔。
汉朝尚武不假,谁能告诉他,为嘛汉朝的兔子也如此彪悍?两指粗的木杆,轻轻松松就能全部咬断!
健仆去抓,差点被咬断手指。
想想兔子爱吃红烧肉的传闻,赵嘉十分怀疑,这些汉朝的兔子说不定真有食肉基因。
至于家禽,甭管鸡鸭鹅,都保留不小的野性。看着堪比斗鸡的家鸡,赵嘉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果然是彪悍的时代,彪悍的物种不需要解释。
相比之下,反倒是牛羊更加容易饲养。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赵嘉暂时放弃养殖野兔,也延迟了大规模养殖家禽的计划,而是一心一意的展养牛养羊事业。
从十岁努力到十四岁,养殖事业初见成效,犍牛和肥羊陆续出栏,足够换回养活一乡人的粮食。
不过赵嘉也十分清楚,如果匈奴骑兵踏入云中郡,他的畜场绝对损失惨重。不想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南下的强盗就必须死!
献给魏太守的-毒-烟-筒,就是赵嘉决心的证明。
院落右侧散落着一堆石料,还有不少铁制和青铜制的工具。那里本是一片菜地,可惜一年前就被荒废,被赵嘉用来堆积石料,为制造石磨做准备。
粮食运回家中,不需要赵嘉操心,老仆虎伯自然会安排妥当。
进到屋内,靠墙已经立有戳灯,一张矮几正对房门,几旁是两个蒲团,还有燃得正旺的火盆。
赵嘉坐到蒲团上,先摘掉兽皮帽,披着狼皮烤火。
兽皮制成的靴子放在门前,虽然没湿,却早已经凉透。布袜不能保暖,脚趾都已经失去知觉。赵嘉一边烤火,一边在心中盘算,等到羊群达到规模,无论如何要把羊毛线搞出来。不然的话,这样的冬天实在太难熬了。
赵嘉烤火时,虎伯亲自取来饭食,摆到赵嘉面前。
家中原本有两名年少女仆,但在赵嘉十二岁时,都被虎伯遣了出去。
虎伯的解释是,赵嘉年纪还小,过早知人事会妨碍成长。赵功曹就赵嘉一根独苗,自然不能马虎大意。
戳灯被移近,焰心跳跃,在墙上留下模糊的影子。
虎伯看着火盆,等赵嘉用完饭,才道:“日间卫女郎着人来过,言有事同郎君商议。”
赵嘉抻了个懒腰,点头表示知晓。
此事揭过,虎伯又提及两三事,多涉及雪灾、畜场和粮食。
“这些我都有计较。”赵嘉打了个哈欠,单手撑着脸颊,“等到三日后开市,再换一批粟菽,总能撑过这些时日。”
“郎君……”虎伯面露迟疑。
“嗯?”
“这些粟菽,郎君不当白予。”
“我知。”赵嘉颔道。
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他很清楚。粮食换回来,自然不会白给,但让乡中百姓马上以物市换,也是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待雪融之后,我决意增养牛羊,并将我父留下的田亩全部开垦。此外,土垣也当重修,还有一些石料需要雕凿,这些都需要人手。”
赵嘉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粟菽分时,与鹤老详言此事,他应会安排妥当。”
用劳动力抵偿粮款,大多数乡民都可以接受。真有偷奸耍滑、妄图抵赖之人,不需要赵嘉开口,乡中三老就会出面解决。
灯芯爆响,赵嘉眼皮开始打架,实在撑不下去。
虎伯起身退出房间。在关门时,刻意留出一道缝隙。他或许不了解一氧化碳的概念,却知晓屋内燃烧火盆,屋门和窗扇绝不能关死,否则就可能出事。
等到房门关闭,赵嘉绕过屏风,躺到木床上,拉紧用兽皮缝制的被子,不到片刻就沉入梦乡。
云中城内,魏悦放下竹简,想到白日同赵嘉相见,对着摇曳的烛火,不自觉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