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呀!等我长大了,我能把他们都打得满地爬!”
卫骁叹了口气,头疼地看着听不懂人话的小徒弟:“不吉利啊,小东西,春字‘润物细无声’,无处不在、无处在——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难道想变成声名的影子吗?不要和万木春扯上关系。”
小徒弟人话都听不懂,意味深长的人话更听不懂,听完只觉得自家门派更神秘、更厉害了,中二之魂呲出一团小火苗,她于是五迷三道地扑火去了。
甘卿扭头看向一百一十号院门前的林荫路,方才觉得清凉惬意,现在她才听见树丛间聒噪不止的蝉声,细密的树叶间,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盯得她冷汗未消,又已经如芒在背。
警车很快来了,紧接着是喻兰川的电话:“白糖楼底下超市就有现成的,不用鲜榨,你是跑南方拉甘蔗去了吗?快点回来,我下午还约了换窗户的师傅呢。”
甘卿:“你们先吃吧,我……”
一个警察跑过来:“还得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喻兰川从电话里听见:“什么?做什么笔录?喂?甘卿你又干什么去了?甘卿!”
开车撞她的人是个通缉犯,公安系统里有他的DNA和指纹信息,据说是以前一桩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一直在逃,没想到在这落了网。现场的目击者很多,再加上到了一百一以后搀和过那么多事,甘卿已经跟本地公安干警们混了个脸熟,所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白了,民警们就让她回家了。
她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喻兰川和于严在街对面等着。
于严说:“我同事刚跟我说了,这些人都有同伙,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一直跟进的。最近出门小心点,有什么消息,我随时告诉你们……实在不行,想申请保护也可以。”
还能保护一辈子吗?
甘卿客气地冲他笑了一下,没回答。
小于警官又嘱咐了几句,急着去了解情况,步履匆忙地走了。只剩下喻兰川一个人沉默地站在街边。
“不是说下午要换窗户吗?”甘卿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一下,“改时间啦?”
喻兰川没回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甘卿于是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往回走去。
从这里回一百一,有两站地远,燕宁的盛夏,高温暴晒要持续到傍晚七点左右,喻兰川平时是一定不肯走回去的。然而今天,他却有点走一步少一步的感觉,任凭她牵着。
两个人的手心里很快出了一层汗,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喻兰川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甘卿往前一拉,两只手就在汗水里滑开了。
“我师祖沾了时代的光,才能借机金盆洗手,我师父改名换姓,连墓碑上都不是本名……可是我和卫欢这两个不孝徒弟,年少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很厉害,谁也不听老人言,”甘卿说到这,转过头来,“威风过了,当然也有代价。”
喻兰川的牙关绷得死紧,眼眶微微红了。王九胜被捕,行脚帮分崩离析,甘卿履行了她“平安回来”的承诺,他本以为风波已经过去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是杞人忧天,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
可原来,凡事都没有侥幸。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先别想太多,我来想办法……”
甘卿:“许家人大本营根本不在燕宁,这帮人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东躲西藏,你有什么办法?”
“他们东躲西藏我不管,但只要他们来燕宁……”
甘卿笑了一声,打断他:“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喻兰川无言以对。
他从十六年前,就努力地想摆脱无力感,他自律、强硬、冷静而有条理,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渐渐几乎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
可原来生如浮尘,无力感才是贯穿人一生始终的东西,长大没有用,练成绝世剑法没有用,升任霸道总裁也没有用。
“不过话说回来,许家人怕我有怕的道理。”这时,甘卿忽然回头看向他,“东躲西藏的耗子,都怕无处不在的春风。”
“你放什么……”
“我不会像我师父一样躲起来,躲起来没头,”甘卿兀自说,“他们既然来找我,我当然也要拜访回去……唔,当然,用合法手段,不让你为难……你等我吗?”
“我等你多久?”喻兰川问,“一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甘卿在两步以外凝视着他,没吭声,因为一诺千金,说到就得做到,拿不准的事,她不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