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小卒现了这个壁画,你会怎么做?肯定会进行调查,直至确定了真实性才会采用。那样的话,会花费很多的时间。但如果是你自己现了,那肯定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确定了即采用。这就是身份的差别,而且公冶峥说他的人曾调查过吴国的药师,死了很多人。如果他是个小卒,西棠会延迟用这个法子,如果他不是个小卒,我想很快的,你们就能调查出来他们开始在吴国肆无忌惮地的行动了。”将托盘拿起来,她一边说道。
“公冶,关于这个姓氏,天机甲在西棠调查了很久。但,没有结果。”看着她,元极说道。
“天机甲都没有调查出来,看来,他们家还真是挺神秘的。他离开时说,可以带着我去他家,他知道我好奇他的身世。”看来,她错过了一次机会。
“看来,你和他相处的不错。”元极语气冷淡,眼神儿也冷淡,眸子里面是零下。
他这语气,即便是聋子也听得出不对劲儿来,秦栀起身往桌子前走,她一边叹道:“他很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该隐瞒的隐瞒,该展示的展示。这几天下来,我也没看出太多来。不过我觉得,他认识你,他知道你是谁。”倒了一杯水,秦栀又走回来,递给他。
打量了她一番,元极才缓缓的接过水杯,“认识我。”
“嗯,我觉得,他肯定认识你。”这是秦栀的分析和判断,公冶峥知道元极是谁,但是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他状似无意的问起元极,她没回答,他也没觉得可惜遗憾。
元极喝了些水,却没有再说什么,秦栀观察了一下他,怕是他正在猜测公冶峥的身份。
秦栀将托盘送回饭堂,正好老朱也煎好了药,两个人一同走回来,看到元极正站在禅房门口。迎着阳光,他高洁清冷,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主子,可以吃药了。”老朱将药碗送到元极面前,黑乎乎的药汤,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元极看了一眼,便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光。
秦栀看着,不禁舌头酸,这汤药是什么味道她太了解了。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开始喝这玩意儿,难喝到爆炸。
“走吧。”喝完了汤药,元极将碗递给老朱,视线却定在了秦栀的身上。
“嗯。”点头,便转身带着他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
“能在吴国建一座寺庙,其实很不容易。在大魏,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寺庙,你也没见过吧。”看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人,秦栀说道。
“寺庙,我对这种地方并无任何的好感。”元极冷淡开口,明明一身银白如此纤尘不染,却淡漠的好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似得。
“我倒是忘了,在边关那次,你险些烧死了一个住持。”而且,他还被诅咒了。
提起此事,元极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出家之人,不诵经念佛,尽搞诅咒之事。所以,今日会去见这个和尚,也完全是因为出于我信你的说法。”元极直视前方,倒是和秦栀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居然这么在意这个诅咒。明明那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好像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谁想到,这人原来是介意的。
“一会儿还得去见住持,你别绷着这张脸啊,咱们是去请教的,请教别人时,最起码态度要好。”秦栀警告着,让他注意自己的态度。
“他的消息若有用,我可以付钱。只要有钱,我相信,没人会在乎我的态度好或是不好。”元极看过来,告诉她另外一个道理,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态度。
无语,秦栀随即抬手,“钱拿来吧,我去谈。你还是在外面晒日光吧,看见你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我怎么会随身带着那些东西。”元极看了一眼她的手,他身上没钱。
“身上没有钱还这种态度,若是你身边无人,只有自己,准得饿死。”无言,秦栀收回手,然后快步的走向大雄宝殿。
元极慢一步走进来,缓步走至她身边,随后也看向了那墙壁。
如秦栀所言,那墙壁上绘着色彩鲜明的壁画,每一帧都讲述了一个故事。
“重点在这里,因为中毒特别痛苦,大和尚想尽快让自己脱离苦海,所以打算自焚。你看,他受伤的是左臂,他便用燃着的香先焚烧自己的左臂。衣服被轻易点燃,香灰落在了他中毒的地方,意外的事情生了。因为香灰,他的左臂能动了,大和尚看到了希望,迅速的灭掉了衣服上的火。然后,用香灰涂抹了自己中毒的左臂,便将毒物驱尽了,只不过,留下了些后遗症。最后一帧,大和尚为感谢佛祖的救命之恩,便在他当时起死回生时的地点,建起了一座寺庙,为了保护寺中僧人不受那些毒物的侵扰,寺庙的四周地基下都以香灰填积,自寺庙建成直至今日,没有任何毒物敢进入这寺庙之中。”秦栀说完,便看向了元极,她认为极其有可信度。
元极的视线从壁画上收回,缓缓的垂眸看向身边的人,“希望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去见住持吧。”歪了歪头,秦栀便转身先离开了大雄宝殿。
来到住持居住的禅院,虽说是住持所住之地,但也很小。
檀香的气味儿飘荡在院子里,让人闻着也无端的心神安宁。
两个人走到禅房门口,秦栀深吸口气,然后看向他,“一会儿你不准说话,谈捐香火的时候你再说。数目随便你定,不过我认为你拿再多的钱都不过分。”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我应该是同一个阵营。让我掏钱,你就不会心疼么?”元极几不可微的皱眉,往外拿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的钱,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心疼的。”抬手敲门,不再搭理他,守财奴。
片刻后,禅房里传来了住持的声音,“施主请进。”
推开门,秦栀边看了元极一眼,让他记住她之前说的,别绷着这张脸说一些难听的话。
走进禅房,便看到坐在蒲团上诵经的住持,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朴素的袈裟。
因着秦栀和元极忽然造访,住持放下了手中的佛珠,随后转过了身。
“住持,突然来打扰,还望住持理解。大雄宝殿的壁画,讲述了住持多年前的经历。住持应该来自大魏,很凑巧,我们也是大魏人。在这吴国南部,遇到了很多毒物的攻击。我想请求住持,能否将这驱除毒物的法子告诉我们,我们定会重谢。正好我身边的这位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是很讨人喜欢,不过他有很多钱。来时他也明确表示,想捐香火,为佛祖重塑金身。”秦栀说着,顺带着介绍了一下元极,不过用词显然不太合他的意。斜睨了一眼她,警告她慎重用词。
秦栀恍若没看到,看着住持,等待他回答。
“阿弥陀佛,施主能找到本寺,又看到了那壁画,皆是缘分。施主想知道如何驱散那些毒物,其实很简单。诸佛净土中,有一香积世界,无恶无魔。妙香的制作其实很粗糙,尤其是本寺香火甚少,自是也请不起昂贵的檀香。这粗劣的妙香中,有香樟。吴国南部,并无香樟,所以,皆是它的功劳。”住持拿起一炷香来递给秦栀,一边解释道。
“香樟,原来如此。”拿着那香,的确是有些粗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的确是在王府时王妃燃的香不一样。那是很昂贵的檀香,如这种没有多少钱的小庙,定然买不起那么昂贵的檀香。
拿着香,秦栀看向元极,示意他现在可以说话了。
元极淡淡的瞪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我看贵寺较之大魏的寺庙要狭小许多,不知住持有没有扩建的打算?我身边这位可以尽数提供扩建的费用,住持不用客气。”他不说,那就只能由她来说了,他自找的,希望他别肉疼。
住持一听,立即便笑了,垂胸的白髯都跟着笑容在颤动,“多谢施主。对了,这妙香不止能驱散毒物,还能解毒,随身携带,有益无害。”
“多谢住持告知,打扰了。”拿着那一炷香,秦栀站起身,元极也随着站起来,从面上就看得出他很不爽。
“阿弥陀佛。”住持念了声佛号,那声音比最开始时要高兴的多。
两个人从禅房退出来,元极便抬手在她的后颈上拍了一巴掌,“你到底和谁一个阵营?”与那老和尚联手把他坑了,居然高兴的不得了。
被他拍的踉跄了下,秦栀拿着手里的香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笔买卖你赚大了。我若不是凑巧的来到这里,凑巧的看到了壁画,怎么能解决你们天机甲多年间遇到的大难题。花一点钱,能挽回那么多条命,用脚趾头也算得出来有多划算。而且,我相信住持肯定没说谎,这妙香,和这个的气味儿有些相似。”一手拿着香,另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来,展示给元极看。
视线落在那个布袋上,元极几不可微的扬起入鬓的眉,“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离开齐城时,在一个药师的身上找到的。这个东西,我认为是药师为了避免自己被毒物攻击而随身携带的,所以我就拿着了。”秦栀微微歪头,今日听那住持说这妙香里有香樟,她才忽然想起,这个布袋里东西的气味儿和妙香很相似。
“你出城时碰见了药师?”不止没躲,居然还把人家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抢来了,这胆子有多大?
“别用那种眼神儿看着我,我可没知难而上。当时公冶峥在我身边,我指挥,他动手。”秦栀看着那个布袋,她现在想把它拆开来看看。
“他凭什么听你的指挥呢?”元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明明很聪明,为何又总是犯糊涂。
“管他呢,反正他听话了,有收获。”把妙香放到他手里,秦栀打算拆开布袋。
布袋缝的很紧密,秦栀耗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拆开,里面是灰色的粉末,这时候闻着气味儿,和妙香有些相似。
“你闻闻。”在手心里放了些粉末,秦栀递给元极。
元极看了她一眼,然后抓住她的手腕,拽到自己面前。低头,他闻了闻,随后又闻了闻手里的妙香,“果然有些相似。”
“如此来看,吴国南部的这些药师,都是随身携带香樟来避免毒物会攻击自己。吴国南部没有香樟,这也就说明为什么只有这边毒物泛滥。而北边,以及咱们大魏和西棠,这些毒物不能大肆繁殖和生长,和香樟有关系。”看着他,秦栀一边笑道。不过却忽然想起了公冶峥,他只是看了那壁画,也没有去见住持,不知他是否猜出了其中玄机。
如果他真的很快就明白了,那他就不只是聪明那么简单了,那颗脑子,非同一般。
“你还现了什么?”元极转身朝着一棵不算茂盛的银杏树下走过去,这下面能够遮挡一些阳光。
秦栀跟上,一边说道:“当时城门口的状况有些复杂,因为铁矿爆炸,所有人都显得很慌乱。公冶峥也是趁着那时动手,然后掰断了那个药师的脖子。我们逃出城,连带着把那个药师的尸体也带上了。逃到山里的时候,没有追兵,我就开始检查那个药师。也仍旧是个女人,年龄比我在城里茶楼时看到的那个年纪要大一些。虽然她这么大的年纪了,可仍旧是处子之身。所以我想,成为药师的条件,应该就是女人,处子,眼下还加上了这个,香樟树的粉末。她们控制毒物所用的器具并不一定是相同的,但都随身携带。”
看着她,元极倚靠着树干,深邃的眸子固定在她的脸上,“经历了如此危险之事,你真没害怕么?”看她现在眼波流转的模样,好像很享受现这些秘密的过程,根本没有害怕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忽然间问这个,秦栀仰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被官兵追的时候的确有些害怕,毕竟我又跑不过他们。不过,之后就不觉得害怕了,虽是冒险,却又收获颇丰。”
风吹过,丝掠过她的脸,尽管一身男人的装扮,却仍旧挡不住她的娇媚。
垂眸看着她,元极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起了波澜,犹如风吹过湖面,引起的阵阵涟漪。
“你没生什么意外,很好。”片刻后,他转开视线,淡淡道。
秦栀眸子轻动,她不知元极说这句话的目的是出于什么,不过,作为跟随他涉过险的自己来说,听到他说这种话,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最起码证明,他这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良心,尽管可能只有那么一丝丝,但他能把这仅有的一丝丝用在她身上,证明她这一番折腾冒险也不算白白浪费了。
“你身体如何?不知什么时候能启程?”看向别处,天空湛蓝,香气萦绕,这里真是清净。
“后日就动身。”元极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脸上,一边淡淡回答道。
“我想元烁也应该回来了,世子爷应当把我送回王府才是。”她很想知道元烁和那个汪小姐的进展如何了,很好奇。作为朋友,她很想八卦。
“你是觉得,离开了你,他连正常生活都不会。还是你离不开他?”忽然的,他声音一变,明显生气了。
秦栀看向他,不由觉得几分莫名其妙,“这六年来我都和他在一起,虽然他戏称我是他的军师,但我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吧。世子爷见过哪个军师,不跟在将军身边的?”他这变脸真是比变天要快,猝不及防。
“那这位秦军师打算陪到什么时候呢?有一天他上阵打仗,你也要跟着?”看得出元极很不赞同。
“再说。”秦栀摇摇头,总是能独当一面的。
“靠你这个女人,他这辈子能成什么大事?”元极不乏嘲讽。
“又开始搞性别歧视这一套。元极,你和我有什么不同?除了你身上某个零件我没有之外,其他的东西,你有的我都有。”秦栀也不由得绷起脸,这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闻言,元极有片刻的诧异,随后他的视线缓缓地向下,路过她的胸口,然后一直到下半身。
他这个视线,让她极其特别的不舒服。
轻咳一声,她扬起下颌,“不好意思,突然开车了。不过车门焊死了,你别想下车了。”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虽是姿势如常,但看起来的确是慌忙逃离。
薄唇微扬,看着她快速走开的影子,元极几分忍俊不禁。
还是有些自知的,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异,也明白自己是个女人。
夜幕降临,很多护卫都离开了寺庙,眨眼间的,好像天地都安宁下来了似得。
老朱奉元极的命令去见了住持,具体给了多少钱不知道,不过老朱回来时拿了许多的妙香回来,储存装好。
护卫走了,旁边有禅房空了出来,秦栀也不用和元极待在同一片屋檐下了。
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秦栀看向正在换药的元极,“我去隔壁了,世子爷有事的话,也别叫我,我打算好好睡一觉。”
老朱看了她一眼,不由的笑,本以为她会说几句客气话呢,哪想到一点都不客气。
“放心,有事没事,都肯定叫你,让你睡不安宁。”元极看着她,一边淡淡道。
无语,秦栀撇了撇嘴角,“我会把耳朵堵住的,听不到。”
“那我就只能亲自动身去找你了。”她有法子,他也有。
“你有那去隔壁叫我的时间,想做什么自己都能做了。”专门和她过不去,这是什么心理她搞不清,兴许是因为他很无聊。
“你不是号称和我没差别么,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裸着半身,他盯着她说出这句话,颇有一股无赖的气质。
“我并不想表现,你把这个机会赏赐给别人吧。晚安,祝你噩梦。”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这厮现在在故意和她为难,目的可疑。
看着她离开,元极微微弯起唇角。
“秦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属下这多年来,还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对了,主子,这秦小姐是当年与你定下婚约的那位小姐吧。她父亲是大将军,死在了一场针对王爷的阴谋里。”老朱一边小心的擦药,一边说道。关于元极订婚的事儿,当年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在当年来说,很荒唐。
“有趣的灵魂。”元极轻声的说着,这个形容很贴切。
老朱笑了笑,“这世上身世匹配的男女有很多,若是想找,也很容易就能找得到。这唯独难的,也就是心灵上的契合了,有时穷极一生,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不知主子知不知道大魏湘岭有名的文人季离,这人特立独行,风头正胜时,他喜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给她赎身后,季离明媒正娶,二人琴瑟和鸣,根本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季离也因此遭受到了很多的打击。好景不长,这季夫人得了怪病,很快便暴毙身亡了。夫人死后,季离在墓前守了几天几夜,写下了许多的诗句,然后便引刀自杀了。他留下的诗句中有那么一句说的极为好,伴侣离巢孑然一身,万世茫茫已如深渊。世人碌碌一生,怕是没人会体会到此种壮烈。”
元极注视着前方,听着老朱所言,他面上的表情也微变,穷极一生?倒是与某个诅咒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