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说这药药劲强烈,可吃可外敷,都是他们平时用的。你确定你要用?”元极不经常受伤,用药劲这么大的药,恐怕会受不了。
“你不是说我这条手臂可能会保不住么,与此相比,用这药也算不了什么。”元极微微摇头,让她上药。
“你还真害怕了?”没看出来,这厮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我若不听你的,你会讲一车的道理给我听。与其这么麻烦,我便信你了。”元极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因为深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轻笑,秦栀拖过一把椅子来坐下,“看来,想要杀你也很简单,只要我多唠叨几遍就行了。”
垂眸看着她,元极几不可微的弯起薄唇,“还想杀我,脑袋不想要了。”
“把你能的,把我头揪下来吧。”轻轻地撒药,白色的药粉有些刺鼻的味道,看来这药效的确挺强劲的。
缓缓抬手,最后落在她头上拍了拍,“胆大包天。”
知道他在拍她的头,秦栀的动作顿了顿,并非她是胡思乱想,而是按照常理来说,他不会对她做这种动作。
这种动作,从心理层面来说,两个人应该关系亲近,没有猜忌,甚至有一些感情,亲情友情都可以算在其中。只有满足这些条件,做这个动作才能不突兀。
当然了,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只不过对元极这种人来说,他也没必要故意做这种动作。如此来看,更多的可能是无意识的,只是想就做了。
上好了药,秦栀将纱布重新包扎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疼么?”
“像有很多蚂蚁在啃咬。”低头看着她,元极一边说道。
这种感觉肯定不好受,也幸亏他痛觉低,不然的话,指不定多难受呢。
帮他把衣服穿上,秦栀看了看他的腰带,“自己能扣上么?”
“这只废手,也指望不上。”元极站起身,表示自己完不成。
两手抓住他的腰带,秦栀深吸口气,“我第一次给男人扣腰带,这事儿还是挺亲密的,希望世子爷不要外传。凭借咱俩这前未婚夫妻的关系,传出去于你我来说都不太好。”有些事情,还是讲明白的比较好。如果说做朋友,她不排斥,但越过界,肯定不行。
面色逐渐化为清冷,元极猛地打开她的手,然后自己两手痛快的将腰带扣上了。
瞧他这动作和架势,秦栀反倒愣了,还说自己是废手,这会儿挺管用的。
“如此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了。”他冷着脸,显然心情极为不好。
秦栀耸耸肩,“说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这许多年来,都在说我高攀了世子爷,我也不是很在乎。只不过世子爷的脸面可能就要丢尽了,这吃回头草,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吧。对于男人来说,可以和戴绿帽子的程度相媲美。”
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元极最后瞪了她一眼,“滚吧。”
不甚在意,秦栀拿起经书,然后又把杯子倒满茶水,一手一个,转身离开了。
半夜时分,雨终于停了,翌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太阳也顺利的从天边跳了出来。
山被染色一般,因为雨水的浸润,更为鲜亮。
今日要离开了,护卫已经在一大早的时候分批下山了。
秦栀也穿戴好,男人的打扮,长利落的捆绑在脑后,完整的露出整张脸。
胸口也特意被捆缚过,一马平川,她的样子倒像是个少年,有些娘娘腔的少年。
护卫已经下山了,这最后一队,便只剩下秦栀元极还有老朱了。
老朱和秦栀都穿的极为朴素,反倒衬托的元极格外富贵,尽管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及不上他平时所穿,但贵在对比。
老朱背着偌大的包袱,像是要去往远方似得,秦栀也背着包袱,唯独元极一身轻。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下山吧。”老朱计算着时辰,这个时候下山正好,和前头的护卫错开了时间。
“走吧。”淡淡的扫了一眼秦栀,元极清冷逼人,直觉能探查出,他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
元极在前,三个人朝着山门的方向走。
山门处,那个小沙弥正在洒扫落叶,看着三人出现,他拎着扫把停下动作,“施主要下山了么?”
元极扫了一眼不予理会,秦栀点点头,“是啊,我们要走了。好好扫地吧,再见。”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秦栀一边笑道。
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看着他们下了山。
“这寺里的僧人多是无家可归之人,那小和尚亦是个孤儿,是住持在山中捡到的。”老朱和秦栀同行,一边说道。在这吴国南方建一座寺庙,极其的不容易。
“这世上总是有些不负责任的人,为了一时爽快,做了孽事又不敢承担责任。不知老朱你有没有看到那小和尚后脑勺上的疤痕,那是老鼠咬的,应当就是被扔到山中的时候,山中的老鼠趁机啃咬的。他很幸运,被野生老鼠咬了也染上什么病,现在活蹦乱跳的,脑子灵光。”秦栀双臂环胸,不负责任的人见多了,这种人总得来说就是无法控制自己骚动犯贱的爱无能。
老朱也叹口气,这个世道,这种事情见多了。
元极走在前,他们俩说话他自然听得到。秦栀对这世上一些事情的见解与常人大相径庭,尽管能看得出她有时会刻意收敛自己,但还是掩饰不住。
下了山,山边拴了三匹马,这是护卫准备好的。
三人各自上马,然后上了土道向北进。
速度不快不慢,于夜幕降临时,进入了一个镇子。
这个时机,元极还有胆子进镇子停留,秦栀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老朱去找药房买药,而元极则带着秦栀找了一家客栈。
别看镇子不大,但客栈很多,这对面也是一家客栈,大小规模差不了多少。
走进客栈,秦栀先观察了一下这客栈内部,柜台,桌子,楼梯等物。果然瞧见了一些像是蚂蚁之类的雕刻,他们还没脱离南部那些夷人聚集区。
交了钱,小二立即在前引路,带着两个人往楼上走。
与元极同行,秦栀一边压低了声音,“看到了么,那些毒物的雕刻。”
“嗯。”元极微微颌,他自然看见了。
“不知对面的客栈里有些什么,我倒是很想过去看看。”说着,秦栀一边回头,透过一楼那开的很高的窗户,能看得到对面客栈的二楼,外观上看不出什么来,想要查看,还得进里面去。
边回头边往楼上走,哪知一脚绊到,她整个人扭着朝楼下倒了下去。
一只手更快的拦截住她,然后轻松的收回,顺势将她也带了回来,“走路时能不能看着脚下,不要东张西望。”
轻嘘口气,秦栀点点头,“谢了,过于专注,忘记看脚下了。”
“还算有良心,这个时候知道说谢谢。这事儿被传出去,不知会不会有人骂我吃回头草?”收回手,元极看了一眼他手臂刚刚拦截碰过的地方,明明是她胸前,为何硬邦邦的。
状似无意的拍了拍胸口,“你这是做好事,怎么可能会有人骂你。不过,你是在为昨天我说的话生气么?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说的是错的,按照你我之前的关系,在解除婚约之后再闹出什么绯闻来,的确不是好事。”
小二给安排了三个房间,交代有需要可以叫他,之后就离开了。
站在房间门口,元极背对着她,“听你的意思,似乎引以为耻。”
秦栀想了想,“引以为耻算不上,不过的确是干干净净比较好。这六年来,除了有人说我配不上你之外,再也没其他的坏话了。我想,还是继续保持的好,我并不想无缘无故惹上一身闲言碎语。”于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她不行,和他相比,她是弱势。
元极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进了房间,然后顺手甩上了房门。
房门出砰地一声,秦栀耸耸肩,尽管她并不想恶意猜测,不过元极的行为的确会让她误会。
有句话说得好,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就算她和元极之前也没什么关系,但还是保持干净为最好。
老朱回来后,就借了厨房煎药,煎了一个时辰,汤药才好。趁热送到楼上,敲开了房门,却现元极站在窗口,好像被固定住了似得。
“主子,可以吃药了。”老朱将汤药送到元极身边,一边轻声道。
元极接过,一口喝掉,如此味道,他却好似全无感觉。
“主子,对面的客栈属下已经探查过了,与这客栈并不是同一家。”老朱顺着窗子看着对面的客栈,灯火幽暗,看样子生意并不如这里。
元极淡淡的收回视线,“你这药真苦。”
老朱一诧,“苦么?”往时,元极从不会评价汤药的味道,毕竟都知道难吃,说了也无法缓解。
“人间八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字字如针,你这苦死人的汤药都遮不住。”元极淡淡的说完,便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了。盯着一处,他似乎陷入了某件事当中。
老朱不解,却又依稀的明白些什么,世事难说,总有意外。
晚饭在房间里用完,秦栀认真的洗漱了下,才回到床上。
不知还需要几天才能离开吴国,按照眼下这个速度,起码得十天以上。
元烁肯定已经回来了,真是好奇他和汪小姐的进展,如果顺利的话,婚事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了。
想想不禁觉得好笑,还记得他小时候肆无忌惮的样子呢,这眨眼间的,就要结婚了。
不知何时,秦栀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也就在她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一些吵嚷的声音,惊得她瞬时睁开了眼睛。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伴随着人吵嚷的声音,还有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
从被子里钻出来,秦栀快速的穿上衣服,然后靠近窗边。
声音的确是从外面传来的,秦栀小心的打开窗子,看到的,是空寂的街上站着的一行人。
一个白裙子的女人特别显眼,她身后站在几个男人。而在她前面,则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背影,极其高大,异于常人。
根据这站位,很明显这个高大的男人地位高于药师,不知是什么人物。
视线移向对面的客栈,二楼人影乱窜,昏暗的灯火中,很明显一些人正在打斗。
只不过,打斗也没持续多久,然后其中一方倒下,还有的撞到了窗户上,整个身体都在扭动,极其诡异。
有药师在,想必对面二楼没生什么好事,说不准是什么毒物在乱窜。
不知对面住了些什么人,居然引来了药师。
不是天机甲,那么就有可能是西棠的人。
蓦地,她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秦栀心头一震,随后缓缓垂下眼睛看向空寂的街道。
那个身形高大异于常人的男人转过头,正在盯着她。
四目相对,秦栀缓了呼吸,这双眼睛说不上有多凶狠,但是,却让人感觉极其特别的不舒服。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和她忽然见到没有毛的冷血动物时一样,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头都炸起来了。
抬手,她平静的关上窗子,隔绝了那道视线。转过身,秦栀缓缓地滑下去,最后坐在了地板上。
深吸口气,她闭上眼睛,用后脑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身后的木墙,轻微的疼痛,让她感觉清醒了些。
从未有一个人能够给她这种冷血动物一样的感觉,太恐怖了,以至于她都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模样。现在她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个人,那颗头都变成了蛇头。
她止不住的回想,同时也想尽快抛却这些想法,但越是如此就越控制不住。
更加用力的撞击着脑后的木墙,希望自己尽快清醒,那是个人,不是蛇。
蓦地,一股温热的气息笼罩住了她,向后撞击的脑袋也撞到了一个略软的物体。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元极清冷而又熟悉的脸,他单手撑在她脑袋旁边,手垫在了她脑后,正在看着她。
“害怕了。”她脸色白,眼神闪烁,明显在害怕。
“外面的情况你看到了么?”深吸口气,她小声道。
“嗯。”他自然看到了,而且也看到了那个人在盯着秦栀这屋的窗户,所以他才会过来。
“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么?”比药师的身份地位要高。
“暂时不知。”元极微微摇头,有待查证。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像蛇一样,阴鸷。”说着,她不由得搓了搓双臂,她现在还很不舒服。
“不用怕,他不会来咬你的。”元极收回垫在她脑后的手,一边安慰道。
听他的话,秦栀不由笑了一声,“还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对面可能是西棠的人,暴露了踪迹。看来接下来,不能再进城了,很危险。”元极蹲在她面前,始终盯着她白的脸。
“碰上了毒物不用怕,我们都随身带了香灰。只不过,别再碰到这种大队人马,双拳难敌四脚,很容易吃亏。”秦栀也赞同,进城过夜不是个好主意。
“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休息吧,明日一早离开。”元极听得到外面的动静,街上的人都撤了,只不过对面客栈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看着他站起身,秦栀叹口气,“我再坐一会儿,腿有点没力气。”
垂眸看着她,蓦地元极弯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抓住他的衣服,秦栀仰脸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很温柔。
走到床边,元极俯身将她放下,“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听得到你这边的声音。”
坐在那儿,秦栀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点点头,“谢谢。”
没有再说什么,元极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很轻,就好像他从来没进来过一样。
盯着被关上的房门,秦栀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不想想的太复杂,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不要再想这个问题。
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些。却不想,闭上眼睛,看到的又是一个人身蛇头的怪物。
惊了她一身的冷汗,瞬时睁开眼睛,不敢再闭上。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很大的可能是吴国玄衡阁的人。
希望不要再碰上,怕是她连理智分析的能力都会被吓没了。
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个活人,惊惧由心内而生,也或许是她的潜意识在警告她,这个人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