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曾翰长长叹了口气,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似乎直视到了我的心里:“想,从美国回来之后,我每天都在煎熬之中。他教我做个好警察,可我不知道怎样才是一个好警察?我一直以为,好警察就要守住人间的天平,惩恶除奸,可是我面对着一个杀人凶手,我无能为力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摇着头,天,多可怕的人,明明恨得我要死,他是怎么做到对我调笑,送我礼物的?我崩溃地大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哪怕直接告诉我,我是个凶手,你要我抵命,为什么要做这种阴险的事?为什么啊!”
“为什么?”陆曾翰自嘲地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满是凉意,“是啊,我为什么不找证据,去告你呢?我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呢?”
陆曾翰缓缓站起身来,拉着我向放着姐姐东西的屋子走去:“我来告诉你答案。”
我忽然有些害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老天如果要惩罚我,我真的希望他一次惩罚个够,不要每次在我的伤口即将愈合的时候,再狠狠地撕裂开。我的脚步甚至有些凝滞。陆曾翰连拖带拉把我拽到了房间门口,走到一堆画前面。我之前就一一翻看过那叠画,是姐姐的画,除了最后一幅,用纸包着,我没有打开。
陆曾翰直接把最后一幅画抽了出来,在我面前打开,扔到了地上:“你看看。”
我向前走了一步,那是一幅夜空的图案,偶尔有几点星光,只是那夜空层次不同,费了很多功夫,造成了一种明暗间隔的色差和立体感。这幅画尺幅很大,但是图案单调,画功也很一般,不是姐姐的手笔。姐姐多年学画,画的水平自然比这个要高出不少,这幅画打底上色的次数非常多,用的手法也是极尽繁复,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它想要表现的东西,换句话说,这个画者理论知识丰富,但动手能力跟不上理论。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陆曾翰问着,声音是淡淡的忧伤。
我又反复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啊,只不过,盯得久了,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可是奇怪,这种不舒服从哪来?我四周绕着看了看,猛地现,这幅画,是把心理学的螺旋曲线,用油画的色差表现了出来,细细看去,夜空里的每一个线条,都缓缓在收尾处形成了仿佛闭合的曲线,偶尔的几点星星,正好处在曲线的散射点上,和明暗交织的螺旋曲线一起,让人头晕,看得久了,可以催眠。如果抑郁症患者长期看这种画,病情会越来越重,甚至头晕呕吐反胃。
我的心忽然抽紧了:“你这幅画从哪来的?”
陆曾翰苦笑道:“我去他美国的公寓,收拾东西的时候,墙上挂着的就是这幅画。那个地方我以前去过,我在美国进修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就住过那里,没有这幅画。他几年也不去那里住一次,不会买幅画回来。”
“你的意思,这幅画是我画的?”我讶异地看着陆曾翰。
陆曾翰无奈地摇摇头:“他的公寓没有监控,无法知道在他住的时候,谁找过他。但我找人查了附近街头的监控,在他出事前的三天,你抱着包裹好的和这幅画一样大小形状的东西,向他的房子的方向走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摇头喃喃自语,“我不会画画,我从小学之后,从我父母去世后,我再也没画过。姐姐才会画画,我不会。就算是她,她是我分裂出来的,我不会的东西她怎么会?”
“你不是不会,你是因为心理创伤应激,不想碰画笔。你和可怡耳濡目染,又有绘画基础,你的绘画理论知识丰富,只是缺乏实践操作,但画这么一幅让人抑郁的画,并不难。这幅画的重点不是手法多难,难在它里面蕴含的心理学要点,能让人抑郁的要点。”陆曾翰纠结道,“你说,用画杀人,这种事我就是说给警察听,哪个能相信?就是警察信了,告到法庭,也史无前例,不会有人敢判一幅画能是杀人的利器的。”
我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陆曾翰时,他鬼魅的声音:“你是艺术治疗师,任何事,都是双刃剑,能救人,就能杀人,艺术杀人,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