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有本奏来,奏章便成雪片,胡大学士数得手软,连连苦笑。
事后皓昀轩统计,计有奏章一百七十八份,涉及各司院部堂,三品到六品都有,份量虽不太足,胜在人数够多,看起来令人颇惊心。
更糟糕的是,一些外围的楚王阵营官员,平日里得不到核心消息的那些人,也卷进了这场请立太子风潮,宁弈因此便更加说不清。
老胡一边数一边哀怨一边哀怨一边庆幸——多亏殿下消息灵通,那晚魏大学士设宴,事先没有风声,请客速度很快,楚王阵营的大员都没得到邀请,但殿下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宴散后直接命人拜访了当日所有参加魏府宴的三品以上大员。
当时时机紧急,光是打听名单派出人手便费了时辰,已经无法将所有人都拦住,所幸三品上大员最后都没参与,好歹没让陛下觉得楚王势力已经足可控制中枢。
当时他连夜得知后又惊又怒,表示要上奏章弹劾魏知煽动众臣妄议国政,然而不过换了殿下淡淡摇头。
“你错了。”他负手窗前,仰望云天之外,神情淡淡沧桑,“你弹劾她什么?从头到尾,她什么实在话也没说,重臣上表请立太子,也是操心国事一怀好心,这事历朝都有,不算重罪,再说……”他凉凉的笑了下,“你弹劾,只怕正中她下怀。”
老胡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当他翻到某个奏本时,眼瞳突然缩了缩。
告病在家的魏大学士,终于上了本章,虽然没有明说要请立谁为太子,却将楚王狠狠的夸了一顿。
这一下便如火上浇油,刹那燎原。
当日老皇坐镇皓昀轩,亲自数那些奏章,当胡圣山战战兢兢将这份奏章捧过去的时候,原本数着那些雪片早已面色阴沉的皇帝,终于被那重臣的名字撩拨出了压抑已久的火气。
他将奏本重重掼在桌上,哗啦啦散了一地。
“好,你好……”
然后他拂袖而去。
皓昀轩沉寂如死。
宁弈端坐如故,眼帘垂下,遮掩了眼底翻覆沉冷的神情。
你终究是要回去一趟的。
我,且等着你回来。
十八年年末,很多人没能过上好年,天盛帝以“阴谋结党,妄议朝政”之名,贬斥了一大批官员,大部分逐出帝京,往边远州县,楚王也受到了“不安本位,窥伺储君尊位”的斥责,卸去所领六部事务,回府潜心修心养性,连魏大学士都受了牵连,贬出帝京,任山北道提刑按察使。
最倒霉的是那个议请立太子的翰林——他被打到河内临近南摩国的一个小城当城门领,连贬五级,河内那块地方荒凉贫穷,食物奇缺,据说主食是糠皮,米价贵如珍珠,这位大人想来很快就可以减去多余的一百八十斤。
这一番动作,等于鲜明表达了天盛帝的态度,众臣一时都陷入了茫然,夹起了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