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衫宽大,领口也不小,孩子也不会闷着,她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孩子小小的柔软的头顶,嗯,就一个旋儿,应该性子不会太倔。
脚下的船板更加凶猛地动荡起来,马上就要翻了。
却忽然围墙墙头掠上一排小小的黑影,随即机簧劲响,崩崩连声,那声音极其疾劲,几乎响起的一瞬间,湖水里的人便成排翻倒!
又有一艘小船电射而来,操船的人看着是个孩子,仔细一看却只是身形矮小的侏儒,对着文臻做了个快上的手势,船上已经救下了张夫人,君莫晓拉着文臻上了船,诧异地看着那个侏儒,文臻却知道这是燕绥的暗卫,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燕绥离开湖州时,曾再三说要留下护卫暗中护卫,自己怕燕绥的护卫被燕绝和别有用心的人现,也觉得燕绥既然要远去各国寻找药物,还是多带点人在身边比较好,因此坚决不要,燕绥也没多说,但现在看样子,他还是把暗卫留下来了,只是轻易不出现罢了。
今日事突然,翠湖和九曲林两边后来又都封锁,侏儒暗卫想必也是绕道而来,终于赶到。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自己生产的关键时刻,只是履行例行的保护任务罢了。
却来得及时。
侏儒的这艘船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动力,飚得飞快,水里幸存的杀手跳上船奋起直追,却也追不上,而那些船很快也沉了。暗卫也派人下了水,将所有船都凿沉了。
杀手在水里扑腾,不可避免成为围墙上暗卫的弩弓靶子。九曲林这一片河流又被血染,连带着连接着九曲林这一片的翠湖都变成了血湖。
那个领头的倒算机灵,一开始就游到了外围,之后带着残余仓皇上岸,准备抢占渡口,并向带人在那里等候的主子报告并联合堵截。
因为不管文臻那船有多快,终究是要上岸的。
只要上岸,就会遭受迎头痛击。
文臻远远地也看见岸上草木间幢幢的黑影,她转头问暗卫:“船上可有防御性武器?”
暗卫便道有。文臻便令船驶过去,作靠岸状。
果然船刚靠近岸边,便有一处灌木丛簌簌而动,一片冷箭如乌云攒射而来。
然后便统统射在君莫晓忽然祭出来的超级宽大的折叠盾牌上。
而那船完全是个假动作,在将近岸边虚晃一圈,咻地又转了回去,然后一颗琉璃珠子一个弹射,蹿入了那片灌木丛。
再然后便是噗通噗通之声不断,这些隐藏在灌木丛中的人,总不至于也遮挡得严严密密,文蛋蛋多少能放倒几个。
岸上人看着那飚远的船气都袍子都无风自动。
这位是吃泥鳅长大的么?
一圈遛完,又来了,这回大家不上当,灌木丛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没用,船快到了岸边的时候,文臻君莫晓和船上暗卫手一抬,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劲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岸上所有有遮蔽的地方就是一阵连射。
所经之处,树叶纷飞,枝条乱弹,血花迸射,惨叫连天,又是一批埋伏在岸边隐蔽处的杀手倒了霉。
等他们大怒亮出身形纷纷反击的时候,船第二次遛完闪了开去。
第三圈又来了,这回没人敢再藏在岸边了,纷纷退出藏身之地,等他们都退出岸边,这回船不虚晃一招了,靠了岸。
等那批杀手反应过来,君莫晓和文臻已经上了岸,杀手们欲待包抄过来,藏在船底的暗卫们纷纷滚了出来。
这群暗卫因为个子小,所以练的都是地堂轻巧功夫,一团风一样卷过来,杀手还没看清楚,眨眼就被砍了好几双腿,且这些暗卫都配备有和他们武功配套的武器,各种套腿锁腿的铰链绳索勾索,一绊一大堆,滚在一起,君莫晓冲上去手起刀落,满地滚人头,连小脚张夫人,都用断烟杆子,专捡杀手眼睛戳。
也就几个暗卫,竟然护着两三人一直冲到了九曲林的三进院。
文臻算着时辰,州军也差不多快到了,前提是不曾被人阻拦。
九曲林前院,几个男子在照壁前静静伫立,听着后头的动静,有人微微摇头,喟道:“真是厉害……”
大家互望一眼,都不做声,心想确实厉害。
对方这种情形下,己方合力倾巢而出的全力布置,可谓步步刀兵步步凶危,再加上定王的助攻,依旧被她一步步闯到如今,实在是……叹为观止。
也令众人更加心中生寒——如果今日不能将那女刺史斩于刀下,以后只怕迟早唐家要毁于她手中。
更重要的是,这是卯老一系在唐家最后能否翻身的关键一仗。虽说卯老一系如今被五公子打得很惨,留在唐家的势力已经被拔了个干净,只剩下湖州这一点最后的人手,眼看着东躲西藏末日降临,不得不冒险提前动,只求能杀掉女刺史,便是将功赎罪,还有最后一点翻盘可能。
有人道:“现在关键在州军……”
文臻真正的亲信其实都在州军,此刻州军被定王调入城中,必然也是她的得力力量,如果能阻住州军,今日就能把她困死在九曲林。
一个宽袍人立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道:“毛万仞那边,来不了。”
他话少,但他一开口,众人便舒了一口气。
都清楚他的身份,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的。目前湖州境内,只要女刺史分身乏术,就没人能阻止他的行动了。
宽袍人忽然又道:“也不知道文臻的孩子,生下来了没有,怎么这般迟迟不动,还能继续作战?”
众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从众人得知女刺史怀孕将产开始,就已经不可思议了很久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众人当中也有有家小的,夫人怀孕的时候,那是从坐胎开始便丫鬟仆妇围绕,走路人扶咳嗽喊大夫,抬抬脚就有人跪下去铺平地面,从早到晚精心伺候,全家上下围绕着像个太后,好容易金尊玉贵瓜熟蒂落,那个生产的过程也是大呼小叫惊心动魄,早上几天便躺那哼唧,真要生了那恨不得杀人……哪像这位女刺史,倒也在杀人,真的杀人,大杀四方,威风八面,什么事都没少掺和,什么人都没少收拾,就没一个人看出来怀孕的。
现在好了,据说要生了,可要生了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一路过关斩将彪虎彪虎到现在呢?
非人哉。
不愧宜王殿下的人。
众人互相看看,拢起了袖子,不是不能亲身去参与后面的战斗,只是……亏心哪。
一个大老爷们去谋杀一个孕妇也就罢了,还要亲自出手,这个……都有头有脸的人,传出去后半辈子还要脸面不?
主事人们也便都不动。
反正,只要州军来不了,文臻便逃不脱,不就结了吗?
……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
毛万仞率领三千州军,匆匆行走在九曲林外玉龙山下。这是一条近路,从这边山间一条道穿过去,可以直入九曲林山庄的后门。
但是毛万仞在刚要进入那条山道的时候,忽然看见对面旌旗招展,快马连驰,隐约有大部队出现。
毛万仞不禁一惊。湖州境内如何会有别的大型军队?
前方旗帜转过一个弯飘入眼帘,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定”字。
毛万仞恍然大悟,这显然是定州军,之前定王燕绝有召定州军前来护持王驾,而如果定州军抄近路从大营出的话,这边正好过了玉龙山可以入湖州东城城门。
这是正好撞上了?
毛万仞忙派斥候前去交涉,说明自己有急事,请对方暂让,回头再谢兄弟帮忙。
这是湖州地界,他麾下是湖州守军,定州军应召路过本就应该给他让路,然而斥候过去了,那边却没有让开,反而战马一字排开,毛万仞皱起了眉,觉得兆头不对,过了一会,斥候被对方一个军士狼狈地反剪着双臂扔了出来,跑回来哭丧地和毛万仞道:“都尉!定州都尉说接到王令,咱们作乱围逼定王殿下,这是谋反大罪,他们就是来阻止咱们的,让咱们速速退回!”
毛万仞脸色一冷。
这势头不对。
又派书记官去交涉,对方拿了王令过来,果然是有定王钤记的王令,说是被文刺史煽动百姓围困,更擅调州军谋害,遂令定州军速速秘密赶来九曲林护持王驾云云。对面,定州都尉还派了人来,苦口婆心劝说毛万仞迷途知返,不可自寻死路。
毛万仞仔细瞧那王令,亲王印记都有秘密关合,不是谁都能伪造的,甚至见过的人都很少,除非谁在定王身边有人,且极其熟悉皇家印章和文书制式才行,尤其后者,更加难能。他拿出自己的定王调军指令核对,那印章还真是一模一样,仔细看才能看出一点极其细微的差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