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她往四下看了看。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天空是纯净的烟青色,几粒星子斜缀于一隅,清冷、疏落,如漫不经心的看客,俯瞰着这莽莽尘世。
不知何时,琼华岛上已亮起了灯,红与黄交织着,太液池的莲叶上,浮着一盏盏水晶烛台,剔透而细碎的光影倒映于粼粼波光之间,明河澄净、风清月白。
红药又将视线往回掠,便见通往琼华岛的那条长路上,亦悬着好些彩灯,艳丽得如同绽放的烟火,风起时,摇曳得一路斑斓。
红药痴痴地看着,心头悸动,委实难言。
自打重生之后,她无一日不在谨小慎微中度过,此刻举眸,才终是现,禁宫风物,亦自有它的一种美丽。
那是一种华贵而又不真实的美,虚幻、空洞,却又如天边那轮皎月般,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向往与追逐。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心下无限怅惘。
用罢了饭,红药等人便离开了芭蕉园,转去兔儿山待命。
原以为接下来会闲上些时候,不想,姜寿菊转脸便又找上了红药,给了她一宗新差事:
领路。
“你这孩子,瞧着年纪不大,差事倒是办得挺妥当的,生得也还干净,便去给那些姑姑们领路吧。”她似是对红药甚为满意,笑容颇真切。
说完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路你都认得了吧?若不记得,我再叫人领着你走一次。”
红药忙道:“回姑姑的话,路我都记下了。只不知姑姑要我领哪一条路?”
听了这话,姜寿菊心下越满意。
果然的,尚寝局也不尽是笨蛋,这一个就非常聪明,听这问话,便知是当老了差的,比那六宫里的都不差。
她这话其实倒也不算错。
两世人生,在宫里当了二十来年的差,红药完全称得上“老江湖”,这些差事里的关窍,自是门儿清。
举凡大宴,领路是要分作好几种的:去净房是一路;换衣裳的是一路;还有一路,倘或有奴婢现犯了错儿,要被拖下去的,又不想叫她们扰了主子清静,亦会有专门的收押之处。
自然,这还只是给奴婢们领路,若是替主子引路的,则又是另一拨人了,红药这些临时借来打杂的,自是捞不上这等肥差。
“你便领着换衣裳那一路吧。”姜寿菊挺喜欢红药的,便予了她最轻省的一处。
红药应了个“是”,姜寿菊便命个小宫人予了红药一盏绛纱六角宫灯,又给了她一个小布袋儿,说道:“灯笼里的蜡烛够烧上半个时辰的,若是灭了,这布袋里头有替换的蜡烛和火石,你自己换上便是。”
红药接过布袋儿系在腰间,提起灯笼瞧了一眼,便见那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衣”字。
这字写得极妙,从远处看去,恰似一件飘舞的女子衣裙,无论识字与否,一眼便能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