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还有三位活蹦乱跳的公主呢,那才是建昭帝的亲闺女,她顾红药不过是贱役,何德何能,竟敢呼天子为“父”?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她才琢磨出了“老爷”这个称呼。
据说,在一些规矩特别大的士族里,子女多称父母为“老爷、太太”,倒是鲜少以“父亲、母亲”相称,这称呼倒也不算出格。
建昭帝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接下来诸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这些末节,他无所谓,只要别把“陛下”漏出来就成。
反倒是侯敬贤,见红药如此知分寸、晓大体,心下却是觉着,这小宫女还是挺懂事儿的。
“把这个拿着。”一面想着,他一面便从隔板下取出一枝小桃红,递给了红药。
小桃红乃是铰花的一种,将葛布、粉绢并红绸分别剪出花枝、花朵、花心的模样来,再以鱼胶粘合而成,因只有小孩手掌大小,又是桃枝花放的形制,故曰“小桃红”。
惜芳节出门的女儿家,身上总得戴着花,或斜插鬓间、或佩于腰畔,总之,得有花儿,且假花比真花更时兴。
而有了这支小桃红,则红药这个“富户千金戴花过节”的装扮,便再无破绽了。
红药恭恭敬敬双手接过铰花,细瞧两眼,见其做工倒也精致,只面料差了些,绢绸看着便皆有些年头了,颜色暗,一点儿不鲜亮。
宫里是断不会有这等粗物的。
红药想着,信手将之别在了玉禁步上。
既是“大家千金”,这种粗东西是不可能往头上插戴的,搁腰里当个新鲜玩意儿,却是合宜。
“呼啦啦”,忽尔又一阵风来,将青帘卷起老高,露出车外半幅街景。
红药因正对着车门,恰可见那沿街彩幡招展、人流如织,姑娘们穿花著柳,笑语盈盈,风中杂着几许暗香,似是胭脂香粉,又似桂子菊香。
“这是到哪儿了?”建昭帝一手执盏,一手搭在牡丹团花包锦凭几上,语声很是悠然。
侯敬贤忙躬腰道:“老奴问问。”说着便上前敲了敲车壁。
“笃、笃、笃”,三响之后,也未见他出声,外头便传来了潘体乾低沉的回应:“回老爷,此处是南安里并宝津大街交汇处,还得再走上半炷香才能到地方。”
建昭帝“唔”了一声,浅浅啜了一口茶,往四下看了看。
风已止息,街衢被青帘掩去,除四壁并两个下人,委实无甚可瞧。
他将茶盏搁了,支臂撑着脑袋,视线滑过角落里的红药,闲闲开口:“那谁,家乡何处?”
侯敬贤忙向红药道:“红药,老爷问你话呢。”
红药也知道这是在问她,凝了凝神,轻声道:“回老爷,奴是……”
“得,得,别奴了,朕……本……本老爷准你称‘我’。”建昭帝打断了她,又咳嗽了一声。
一时没留神,他自己倒叫破了真身。
红药忙恭应了个是,再开口时,称呼便改了:“回老爷的话,我是汉中城固人。”
城固县乃汉中府下辖的一个小县,是个不大富裕的地方,往年还闹过饥荒。
“哦,城固啊,那地方离着玉京倒是不近。”建昭帝点了点头,又问:“家中还有何人?”
这纯粹是没话找话,委实是天子闲得慌,随便找个人说话打时间。
红药自知其理,却不可不答,且答得亦不可不认真,便道:“回老爷,我爹娘死得早,七岁的时候被远房叔叔婶婶养在膝下,在曲周县住了三年,十岁才离开的,到现在已经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