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人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说道:“我其实也是家长会的一员,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害怕,所以躲在人群里逃出来了。我没想到会这么惨烈,也没想到他们能守这么久”
家长会的名声,已经在这场灾难里渐渐传播,所有人都知道了,上百家社团背后是家长会在掌控着。
小三曾给庆尘说过,有一千多名家人因为害怕逃跑了。
庆尘的回答是不勉强,送命的事情都得自愿才行,肩上没有那份责任和义务,谁能强迫别人去送死呢?
可是,那一千多名家人来到荒野上熬了七天,每次听到难民夸赞家长会时,他们都羞愧的有些无地自容。
大家坐在荒野上,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可他们又没有勇气回去。
现在,不能再等了。
中年男人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加入家长会,也是希望多一些人帮帮我,我在酒吧里听说家长会互帮互助,就加入进去了。最早的时候,我还怀疑他们所说的互帮互助是噱头,可现在我真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
有人问道:“互帮互助?家长会到底想干嘛?这也不是社团该干的事情啊。”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道:“家长会里有人说过,别人变强是为了做人上人,他们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没有人下人不说了,我回去了。家长会的,你们这些天要觉得坐在这里很煎熬,就跟我走。”
只见几百名家人快步前进着,穿过人群。
而他们刚刚说的话,却再一次传播于荒野。
数百万人坐在一处逃难是壮阔的,这些人坐在一起讨论事情,声音甚至能与大地产生共振。
那穿行于百万人之中的几百人,显得何其孤单与渺小。
这时候,有人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还别说,我真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没有人下人的世界?吹牛逼呢吧,老子当了一辈子人下人了。”
“我也想回去看看”
渐渐的,有难民从地上站起身来,跟在了他们身后,越来越多。
家人们觉得走路太慢了,于是又慢慢跑了起来。
这荒野上的背影,也如同鼠潮一般汇成一股洪流!冲进一扇密钥之门!
“麻烦让一下,我们要回去!”
下三区的密钥之门前,难民们看着不断有人从门里反向冲了回来,谁也没想到,这门后竟然真会有人返回!
有人开玩笑说道:“大家让一让,给他们让出路来这特么想走也走不了啊,门都被他们占了,要不咱们也去干仗吧,反正走不成了”
说着,那些还在排队的难民,苦笑着离开队伍,给密钥之门让出一条路来:“走,看看哪有桌椅板凳啥的,弄点过来当武器。”
“还哪找桌椅板凳去,我家穷的就一张床了”
“那就用牙齿咬吧。”
防线后方,刚刚被换防下来的小三怒吼着:“快!快补上,防线不能决堤,我们身后还有几十万难民,让鼠潮冲过去,他们都得死!快特么给我补上!”
可是,小三说完之后茫然四顾,竟现那些防线不是因为有人大意、或者有人怯懦才崩溃的,而是因为没人了!
整个下三区防线分为数百段,其中竟是有四五十处防线杀的人都死完了!
放在7天以前,他还能细数伤亡人数,可现在他还怎么数?没法数了!
有人说道:“守不住了!小三,守不住了啊!不能再守防线了,我们退到楼里打巷战,守住,分成小股守住楼梯和窗户,说不定还有的打!”
小三咬牙:“放你娘的屁,退了后面难民怎么办?退到楼里也早晚是个死!死守!”
家长说了,死守!
小三说着便拎刀朝鼠潮迎去,想用自己堵住某一处缺口。
死就死吧,死也得守在这里。
昆仑,碘伏,他们都能豁出命去,自己有什么不能的?
然而下一刻,他身后传来轰轰烈烈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回头去看,却见一个个安然无恙的难民,用外套围着脖子,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小三怔住了,他侧过脸去看,只见越来越多的难民从他身旁跑过去。
他回头,茫然的看着那密钥之门不知从何时开始,正源源不断的冲出人来,有人手里拿着石头,有人拿着树枝。
那些曾离去的人,回来了。
这些人毫无章法的朝鼠潮冲去,遇到老鼠就疯狂的蹦蹦跳跳乱踩,有老鼠爬到身上就用力拍打。
有人被老鼠咬了耳朵,对方竟然连带着自己耳朵上的肉一起撕扯下来,然后将鼠头塞进嘴巴里咀嚼撕咬。
这些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忽然变的和野兽一样粗暴野蛮,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冲到防线上的人越来越多,先是原本还在排队的那些难民,紧接着源源不断的人从密钥之门冲出来。
有人为了让密钥之门离防线近一些,还搬着密钥之门前进了五百米!
短短10分钟时间,被黑色鼠潮打开的缺口,竟然又被这人潮给堵上了!
防线后面的小三鼻子一酸,他抹了抹眼角拉住一个中年男人问道:“这位家人,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不是跑了吗?”
中年男人说道:“我都回来了,就别诛心了啊!”
小三赶忙解释:“不是诛心,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为啥回来?”
中年男人笑着说道:“为了你们说的新世界!”
“新世界万岁!”
张梦阡站在楼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亲眼目睹密钥之门里重新跑出人来,目睹着人潮补上了防线,心潮澎湃。
这是民族的伟力,他想起老板说的:从来没有哪个民族像我们一样,如此坚韧不拔,勇敢不屈。
你只需要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敢跟在你身后去拯救这个世界。
张梦阡那会儿回忆着自己在下三区的经历,心说怎么可能,那都是一些什么烂人,一个个坑蒙拐骗、好吃懒做,老板你不会觉得把电给他们通上,就能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礼义廉耻吧?
可现在他信了。
刹那间,张梦阡看向防线以外,正有滚滚黑潮重新涌来。
“又有鼠潮来了!”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可他的锅破了,嗓子也哑了,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现在密钥之门里根本来不及冲出太多人,先前排队的难民也只剩下几十万,这种数量根本不足以抵挡新来的鼠潮!
张梦阡慌了,可是他没有办法,要是让这鼠潮抵达防线,所有人都会死!
怎么办?
北方极寒之地,李叔同正闭眼盘坐在一处小山之下。
他对面还盘坐着一位身穿白麻衣的中年人,大妖庆忌。
李叔同问道:“何时为我打开暗影之门。”
庆忌摇摇头:“家主说了,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让你过去。”
李叔同冷笑:“我还以为银杏山上那位什么都不在乎呢?但他拦我去救徒弟,他有几个脑袋够这么玩?若不是多年情谊,我现在就能杀你。”
庆忌笑道:“只是世人不懂他在乎什么而已。也不是要拦你,只是他相信就算没有你,庆尘也能活。至于杀我的事情别忘了,你那位姓秦的好友还没找到,我们庆氏可以继续帮你找。而且,你不信任自己的徒弟吗?”
庆忌说道:“而且,没有暗影之门,你也来不及过去。”
这时,庆忌怀里的卫星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有人轻声说道:“可以了。”
下一刻,庆忌站起身来,在小山的阴影中撑开一扇暗影之门:“请。”
“怎么,现在又想让我去救庆尘了?”李叔同站起身来。
庆忌笑道:“不是让你去救庆尘,而是让你作为他的师父,帮他保住最可贵的人心,下三区的人不能死,不然谁来歌颂?”
“机关算尽,”李叔同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腿迈过了那道门槛儿。
高楼上的张梦阡刚准备跑下楼,却忽然看见一处高楼上撑开一扇暗影之门来:“影子先生?”
不,不是影子先生,影子先生已经走了。
那会是谁?
张梦阡看到那暗影之门里,走出来的是老板的师父。
得知老板是骑士之后,他不止一次搜过与骑士有关的新闻,然后不止一次向往骑士的世界。
张梦阡怔怔的看着李叔同如突然降临的天神般,出现在鼠潮之上的楼宇天台。
接着,亲眼看到对方深吸一口气,吞吐!
刹那间,一口铺天盖地的云气吹将出来,仿佛台风龙卷般恐怖!
呼啸声在大地滚荡!
那云气裹挟着倒春寒里的雪,如刀割般转瞬间盖过百万鼠潮,庞然如黑色洪水的百万鼠潮顷刻间灰飞湮灭。
一只只老鼠身上的血肉被吹干磨净,与庆尘那一口云气不同的是,李叔同这一吹把老鼠们的骨骼都吹碎了!
可这还没完,只见龙卷所过之处,一座座建筑物的速干混凝土都被摧毁,露出里面的坚硬钢筋来!
应是天仙狂醉!
乱把白云揉碎!
李叔同被庆尘提醒后,一直在用准提法呼吸术拧压着自己体内的骑士真气,直到它终于一滴一滴变成了液体。
半神的云气,才是这人间杀招的完全体模样!
与李叔同的那口云气相比,庆尘那级的云气,宛如巨鲸面前的蝼蚁与蜉蝣!
张梦阡看着眼前这一切,那摧枯拉朽般被杀尽的鼠潮,还有三栋被摧毁的楼宇。
原来这就是骑士!
这就是骑士!
张梦阡如痴如醉的看着这一幕,他低下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忽然抬手挖去了自己的那双机械眼。
黑暗。
陷入黑暗。
龙鱼加持过的听小骨颤抖着,风声,呐喊声,呼吸声,心跳声。
一切的一切汇聚在一起,为他展现着庞大的画卷。
那是数十万人忽然给他的力量,刺激着他除了眼睛以外的所有感官,再进一步!
仿佛那大地的纹理,他都清楚。
仿佛这世界的心情,他都了解。
眼睛黑暗,我心光明。
张梦阡曾经迷茫过,明明老板给准提法的时候,他就应该踏上修行路了,后来再给万神雷司,明明也很好了。
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自己到底为何不甘?
今天张梦阡才知道。
原来这条路,才是他想走的路。
抱歉,晚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