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彼此的倾述
看见唐宁似乎是早就在那等着自己,琳迪斯难掩脸上惊容:“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什么原因,我就是什么原因。”
想做的事是一样的,不过起因上有所不同,琳迪斯可能是为了心中正义感或者其他什么,但唐宁是为了替邪刀犀角积累罪血。连日来的战斗,这柄邪刀已经积累了超过五百份的罪血,完成了一半。
另外,跟乌露丝的一战,令他神力消耗近半,加上一直以来的战斗,如今只剩下不到中位魔导士的神力,对付极道强者的话,这点分量就有些不够看,靠屠戮来恢复神力很有必要。
不过虽然得到了帮手,琳迪斯却并不觉得开心,她将脸一板,道:“现在正是紧要时刻,多事之秋,容不得半点疏忽。倘若敌人在这个时候进攻,派出强者施展斩战术,没有你在一旁守护的话,会有很大的隐患。所以,你还是回去吧,罗秀他们需要你,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唐宁反问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被自己的感情左右呢?你现在做的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若说重要性,失去了你坐镇中军,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原战士,怕是无人指挥得动。”
“比起集体作战,草原人更擅长的是按照部落划分的各自为战,管理权我已经交给大祭司,以他的威望,安定军心不成问题。断崖要塞一战,修奈泽尔已经成功在他们当中树立起威望,以铁帅的手腕,接下来的战斗指挥并不成问题。”
“你有自己的理由,那我也是一样。按照眼下的局势,只要夏亚等人守住马德里港口按兵不动的话,敌人绝不敢轻易冒进,只要我们不动,他们不会主动起进攻。”
“一切都是你的推测,战事变化无常,万一敌人非要反其道而行呢?”
“那只能说运气不好,天命不在我们这一边,非战之过。”唐宁见对方似乎还要再说,干脆道,“你们似乎都忘了一点,我并不受他们的管辖,也没有任何从属关系,想做什么,一切照着心意来,军法再严,也管不到我头上。我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没人能逼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同样,没人能逼我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你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来帮我吗?”琳迪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随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回答,加紧脚步走在前面。
唐宁紧跟在后,两人一路无话,连夜赶路,一直到距离强盗藏身点最近的一处山坡上,琳迪斯才停住了脚步。
“你不问我理由吗?这种不顾大局的态度,明明自己一个劲的任性,却还要拒绝别人帮忙的顽固态度,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
“你给我的印象,是个会体谅别人,明白事理的人,如果是你不惜违反军纪,也要坚持去做的事,肯定有着深刻的理由,但这种理由你没有告诉夏亚,证明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不会去询问。”
实话说,唐宁只是不感兴趣而已。一直以来,他都尽量保持着跟别人的距离,不去探究其中的缘由,不去踏足他人的内心世界,因为那样做会令事情变得复杂,将自己陷得太深,很可能会导致无法全身而退,只有纯粹的利益关系才能令他随心所欲的去做事,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
对于罗秀也是如此,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加深双方的关系,但他都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想保持双方的距离,维持最轻松的雇佣关系。这样的话,一旦当处境变得危险之后,他可以随时抽身,而不是顾虑人情或者其他东西,让自己无法下船。
为他人着想,只是好听的说辞,他只是不想靠得太近,漠不关心而已。我利用你们完成千罪祭血,你们利用我清除敌人,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符合等价交换。
虽然最近的展有点失去掌控,在对几件事情处理上,他都没有坚持这一原则,但最初他的想法的确是这样没有错。
但是,这种话不说清楚,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偏偏,这种话又不能说清楚。
琳迪斯只以为唐宁是顾及自己的心情,才没有询问,而她本人也是心中郁结,希望找个人倾吐一番,于是“一拍即合”。
“其实,我并不是萨卡族的人,我的部族罗鲁卡族已经不存在了。在我小时候,因为山贼团的袭击很多族人死掉了,部族也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状态,我的父亲是族长,为了守护我们的部族,还有部族里的孩子和妇女……他们都不在了,不止是父母,还有同部族的伙伴们,几乎都被杀了。”
仿佛是回忆起当日的情景,琳迪斯紧握着拳头,月光下的身影,痛苦的颤抖起来,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
“那些家伙在我们的水源里下了毒,大家都痛苦的挣扎,连站着走路都做不到,然后遭到埋伏起来的那群强盗的袭击。我一个人被放在马背上,父亲他应该也很痛苦,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放到马上,很幸运的,我被附近巡逻的萨卡族所救,十天后才醒过来,你明白吗,那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名坚强的,乐观的,偏执的坚持着原则的草原少女不见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名怀念着丧亲之痛的可怜的女儿。
“尸体已经下葬了,连一句离别的话都没法说,我最后能回忆起来的画面,是父亲的背影正往后倒,在他头上,山贼的斧头正劈下去,我……我……所以,我绝不会原谅这群家伙!”
唐宁原本不想听下去的,或者说,只相当做一个故事,听过就算的,但是没来由的,心头忽感一阵悸痛,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病弱的陌生男子,正抱着一个男孩。
——你的罪将由我担下。
——这个世界,有一人上天堂,就有一人下地狱,
唐宁感觉头疼欲裂,心脏跳得特别快,就像是被触摸到了记忆的禁区,他不愿让琳迪斯看见自己的异状,只好转过身去。
“你怎么了?”
“……我想你这样刚强的女子,可能不愿意被人看到哭的样子。”
“你真是傻瓜!那样的话,别背对着我,赶快从我眼前消失呀,”琳迪斯没好气的笑了一声,“看到别人难过,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吗?”
“你的痛苦我能理解——说这句话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骗子,尽管他们可能是出于安慰的好意,但谎言就是谎言,在怎么怀有善意也改变不了欺骗的本质。我不想用谎言来欺骗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种事我不擅长,只能是保持沉默了。”
“没想到你也会有为难的时候,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琳迪斯拭去眼角的泪水,露出无人看见的笑容,“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说这些,看不出来,你还能替人着想的,虽然是那么笨拙,一点都不懂安慰的方法,不过还是谢谢了,我的心情好多了。果然,这种事和别人分担之后,悲伤就会减少很多。”
她转头看向唐宁,欲言又止,最终在气氛的作用下,开口问道:“能不能说一下你的事情,在碰见罗秀之前,你是独行的佣兵,也不曾见你跟谁联络过,你是哪里人,看长相很像是从中土迁移过来的,你的家人呢?”
唐宁淡淡道:“不知道。”
“哎,不知道是指?”
“很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特别是血亲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我在懂事之前就离开故乡,一个人流浪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