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情况正逼近他能承受的底线。
人心动摇,难保汉兵不会趁虚而入。与其等到对方动手,不如提前封-锁边境,既能截断生出外心的部落,一个个收拾,也能展示出吐谷浑的实力,让对方生出忌惮。
想法固然不错,奈何委任之人欠妥。
辟奚年过耳顺,以时下人的平均寿命计算,已经算是长寿。固然政治经验丰富、行事手段老辣,精力终归差上许多,不比年轻之时。
故而,同群臣商议之后,制定出相对完善的计划,却不可能亲自带兵,只能将重任交托给自己的儿子。
辟奚有十一个儿子,三个没能长到六岁,早早夭折,剩下的八个,五个已经成年,各个强悍勇武,尤其是长子和次子,凭蛮力能举起壮牛。
无奈的是,强壮归强壮,偏偏没有脑子。
即刚愎自用,又爱听好话。凡是合乎心意的奉承,一概采纳;不合心意的,尤其是逆耳忠言,全部抛之脑后,理都不理。
这两种特质结合在一起,造成两人常被身边人说动,说动之后就一意孤行,压根听不进别人的劝说。
将事情交给他们,辟奚很不放心。可交给旁人,他更不放心。随祖先迁移的拓跋部都心生-叛-意,除了亲生儿子,还有谁能够相信?
左右衡量之后,辟奚终于将事情委托长子,在他出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按照计划行事,身边的人如何撺掇都不能改变计划,甚至生出他意。
大王子答应得十分痛快,临到要执行时,又被身边人说动,突然间变卦。
辟奚担心的事终于生。
受到身边谋士影响,大王子决定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彻底掌握兵权,压服几个兄弟。
“大王年事已高,王子身为长子,理当继承王位。”
听到“王位”两字,大王子心头火热,完全控制不住对权力的渴望。
亲爹的告诫被抛到脑后,对失败后的结果更是想都没想。
大王子悍然调集军队,将封锁边境改为叩边犯境,趁汉军兵少,悍然出兵袭击,杀死守卫边境的将兵几十人,抢得铠甲数套,并入村庄和边界城镇大肆劫掠,抢走财物牲畜不说,更劫掠不少人口。
梁州刺使闻讯大怒,立即调集州兵、征召青壮,并第一时间上表天子。他知道圣驾巡狩,正往西行,表书中言吐谷浑叩边,请朝廷增兵饷,遇战事扩大,请从荆州和益州调兵。
除此之外,更在表书中陈明,吐谷浑叩边,汉中之地不太平,姑臧等地想必也会收缩城防。陛下万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
简言之,吐谷浑脑袋犯抽,在边界亮刀子,阵势着实不小;梁州不太平,陇西和姑臧等地恐将受到波及。秦氏定都长安不久,此前彼此友好,现在却很难说。如果趁机背后-插-刀,必将是一场恶战。
桓容身为天子,系天下安危。如他有个闪失,国内恐将生乱。
所以,想要巡狩,什么时候都可以。遇上如今这种情况,还是提前返回建康,莫要涉足险地才是。
梁州刺使完全出于好心,也是真为朝廷着想。
按照常理,接到这份上表,桓容理当掉头返回,不想马上走,也可以留在荆州,有桓豁的保护,必不会让圣驾出半点差池。
奈何他不循常理,另有所想。
接到消息之后,思量半日,既没打道回府也没暂驻荆州,而是下令继续西行。
“为平交州乱,灭南蛮,宁、益两州州兵不可抽调。荆州临近咸阳,守军亦不可轻动。为汉中之事,可调豫州兵,并征青壮。”
对于这个决定,谢安和王彪之未有异议,桓豁同样点头。
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话,直接让三人石化当场,震惊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吐谷浑起兵犯边,寇我国土,伤我百姓,朕甚恶之!”
说话间,桓容单手握拳,用力捶在榻上。砰地一声,钝响敲击耳鼓,彰显天子怒火。
“为让贼寇记住教训,朕要继续西狩,御驾亲征!”
什么?!
谢安和桓豁瞪大双眼,王彪之差点没晕过去。
两侧旁听的随驾郎君却是面楼激动,各个脸色泛红。天子要亲征,他们自然随驾临战。此次出京,见识到幽州风貌、民间种种,对他们产生不小的影响。
遇吐谷浑犯边,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回去,打得敌人丢盔弃甲,献城割地,俯称臣!
“陛下三思!”王彪之劝道。
桓容还没成亲,更没有继承人,放他上战场,万一出现差错,建康非乱不可。
“朕意已决!”桓容停止背脊,表情肃然,目光中带着煞气,“吐谷浑犯我过境,害我百姓,朕为一国之君,岂可退缩于后?”
“古代英主,皆能战场杀敌,卫国卫民。朕不敢自比先人,为天下百姓,必要率兵亲征,击退来犯之敌!”
桓容说得大义凛然,以先人作比,就差抛出西汉高祖东汉光武。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将曹操和刘备都拉出来遛一遛。
谢安几人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天子铁了心,大道理当头压下,这还怎么劝?
况且事有两面,天子登基不久,如此番御驾亲征,危险的确不小,但能大获全胜,于国朝稳定实是有益,且能威慑强邻,对长安亦是震慑。
退一步讲,没人说御驾亲征必须亲自上阵杀敌不是?
见几人表情松动,桓容心下满意。暗中揉了揉右手,无声吸了口冷气。今后再想表示坚决,什么办法都成,绝不能砸桌子。
真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