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20
明烛之下,李克用眯着独眼,听刘夫人念完手中信函,半晌未曾出声。
刘夫人心中有些忐忑,她的夫君她了解,这是个火爆脾气的草原骄子,他若是心头火起,不管面对的是谁,说怒就要怒,决然不会含糊。可眼下儿郎们这么大的败绩摆在他面前,他却闭着眼睛半晌没吭声,这……只怕开口就是狂风暴雨了。
果不其然,李克用又闷了一会儿,忽然把独眼一睁,一道寒芒似乎要射穿苍穹,口中森然道:“好一个罗弘信,好一个张污落!你去,派人请寄之过来议事,孤要亲征罗弘信,踏平魏博!”
刘夫人知道此事劝不住他,只得应了一声,去安排人请盖寓前来了,然后主动回了后院,不去打扰盛怒中的夫君。
不多时盖寓赶到,一进门刚要行礼,李克用已然站起来摆手道:“此处仅你我二人,这些客套就免了吧。寄之,某要亲往魏州讨伐罗弘信了。”
盖寓一愣:“讨伐罗弘信?这是为何?”
李克用拿起书案上的信函扔到盖寓面前,语气发寒道:“你且过,罗老黑欺人太甚,不马踏魏博,怎消我心头之恨!”
盖寓接过信函,才了两眼,就深深皱起眉头,等全信完,又沉吟片刻,才道:“大王要亲征罗弘信自是无妨,只是这其中缘由,却值得深思。”
李克用摆手道:“某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整顿军纪吧?军纪之严,你倒孤便不知其中利害?只是此事说来轻巧,真要是做的话,却很为难。”
盖寓反问:“却不知大王有何为难?”
李克用有些心烦,道:“诸将随某征战多年,所求者何也?若某严苛以待,彼等势必伤怀,离心离德,某如何自处?”他面色冷峻,寒声道:“君不见天下诸镇杀帅夺节者禁而不绝,孤若效之以严峻,谁可保他日便无孤王亲信之辈来取孤项上人头?”
这话说得太诛心了,即便是盖寓,也不好再直言,只能拐个弯儿道:“大王,某尝闻李正阳治军甚严,而军中士卒却事其如父……”
李克用摆手道:“正阳所辖,不过数千,孤之所辖,何止十万!他一人身正,可以正一军,孤一人身正,难道便能正偌大河东?此事某早有决断,寄之不必多言。你只管说说,孤若亲征魏博,后勤是否无碍!”
盖寓微微叹息一声,道:“军粮方面,还有所存余,打个魏博,倒是问题不大,怕只怕罗弘信那厮既然勾结汴梁,则朱温一旦得知我河东出兵魏博,是不是也会派出援军来战。若是朱温也来……这军粮是否足够,可就难说了。”
李克用独眼中露出一阵寒光,森然道:“罗弘信乃是魏帅,他既然敢背叛孤王,那魏博一镇之死活,就不在孤王考虑当中了。若是朱温果然出兵,某手握大军,难道不会在魏博就地取食么?”
盖寓见李克用仍然打着劫掠当地的打算,不禁有些失望,只是他知道自己此时是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只好迂回一下,迟疑道:“就算军粮充足,军械方面……如今军械监为了减轻帅府财赋压力,已然不要帅府拨给财帛,为此,正阳靠着制造农具,还有新成立的那些个什么军械监建筑司、军械监水利司来从多方面凑钱,军械监的军械产能不知是否有所影响……”
李克用微微蹙眉,又旋即释然,下巴微微一抬,自负地道:“正阳吾儿天纵英才,对此早有预计。日前他曾上书孤王,言及那些新设的什么建筑司、水利司,都是从别处征召的人手,好像……说是有不少别镇流民吧?总之对军械监的产能应该是没有多大影响的,就算之前那个农用司,听说也是从市井之中物色的人手……总之,军械监有正阳主持,孤王放心得很,有什么事情,与他说上一声,不愁为难。”
盖寓听了,也不禁一笑,点头道:“正阳此子,诚然是佐天下之大才,以某观之,即便为相,亦当称贤。”他说到这里,却又忍不住微微迟疑,道:“只是那军械监毕竟事关紧要,新进了许多外人,却不知可曾防范别镇细作,可莫要让外人知悉了其中玄妙才好。”
李克用无所谓地摆摆手,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哈哈一笑,哂然道:“其中玄妙?孤听正阳说起他那些设想不知凡几,可即便到了今日,也未曾想得透彻,就这,还是他细细为孤解说过之后的事。嘿,孤王虽是读书不多,却也不是那等蠢笨愚钝、目不识丁之辈,孤听他解释都未曾明白过来,别镇细作?嘿嘿,区区‘别镇细作’都聪明到能明白正阳的玄妙,那孤王早被人取去首级,悬于城楼之上了。”
盖寓听了,一想也是,只好苦笑道:“大王此言虽……呃,却也不无道理。”
李克用哈哈一笑,忽然又笑容一敛,微微压低声音,问道:“代州那个传说……孤不是说让皇帝之事,是说正阳梦中遇仙之事,夜鹰查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