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让我爹爹去劝劝秦伯父?”庄小姐沉吟片刻,说,“毕竟他们是同年啊!”
“不用了,我爹恐怕不会改变心意,”秦三小姐凄然一笑,“昨夜我娘为了这事苦苦哀求我爹,我爹不但不为所动,还打了我娘,说她妇人之见,不明事理。”
庄小姐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又是一阵恶心,这就是一个当爹的“明事理”,为了名利权势,可以抛开以往所有的脉脉温情,可以这样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人做到这个份上,还算人吗?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非常注重权势?
不,至少爹不是这样的!
那个人,会是怎样的?
啐,怎么会想——
庄小姐心神有些散乱,幸好秦三小姐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两人各自沉默了好久,都有些讪讪的,庄小姐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个妹妹,而秦三小姐是想起了自己这位姐姐的不幸遭遇来,自己拿这样的事烦她,不是在刺激她吗!
吃过午饭,庄小姐给秦三小姐看自己还没有完工的刺绣,秦三小姐对刺绣非常喜欢,技艺比庄小姐高明许多,只有做这事的时候,她才会忘记自己面临的伤痛。
“这一针应该不会偏的呀!”秦三小姐指着一片花瓣上一处明显的瑕疵诧异的道,庄小姐的脸有些发烫,她依稀记得那一针绣歪,好像是跟某个人有关。
秦三小姐用针挑出线来,重新来过,飞针走线,片刻功夫就绣好了那片花瓣,庄小姐由衷赞叹道:“妹妹,你这一针在手,很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秦三小姐一笑,说:“武林高手?难道姐姐见过?”
庄小姐很想骄傲的说“我就是啊”,不过她只是笑笑,却听秦三小姐说:“前几天田家的二小姐来找二姐,说起他们上个月参加春农节典礼的事,说居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个无命将军,还说那个将军长得倒不错,就是太吓人了,他身边那几个侍卫喊什么血狼七杀,那表情,真的像饿狼一样,实在太恐怖了!都不用拔刀,王府的卫队就不敢动手!姐姐说的高手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那个人长得不错?什么眼光啊!
血狼七杀?那是什么?
庄小姐的心思一下子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秦三小姐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有些发怔,只当她是真的在想什么武林高手,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姐姐,别想了,要真有武林高手就好了,也许就能——”她的笑容明显变味了,看来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了。
她这话却让庄小姐眼眸一亮,她的嘴角忍不住闪现狡黠的笑容。
晚饭过后,秦三小姐才回去,虽然离着只有几条街,庄庭还是特意让管家带了两个家丁护送回去。
庄小姐在娘耳边嘀咕了一阵,庄夫人就跟丈夫说今晚要跟女儿睡,庄庭也知道自己这位夫人的脾气,自然不会说不行。
母女俩打发小晴早早睡觉,她俩自然也就睡下了。亥末时分,母女俩悄悄起身,竟然都换上了夜行衣,庄小姐背上剑,庄夫人背上了新得的那口刀,还在被褥中塞上些衣物装作有人睡着的样子——
这是要干嘛?
庄小姐的主意,仗义行侠一回,去秦家好好“教导”一下贪图权势把自己女儿当权势交易筹码的秦伯父,她是学武之后第一次当侠女,感觉非常新奇、刺激,庄夫人很久没行侠仗义了,虽然感觉女儿的做法对秦三小姐未必有帮助,但还是值得试一试,过过行侠的瘾也好啊!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她们决定走后院院墙出去,院墙有一丈多高,以庄夫人的本领,助跑几步抬腿一蹬墙,就飞身站在墙头了,庄小姐学武数年,轻身功夫不弱,只是没经验,也放不开手脚,担心没法上去,庄夫人早有准备,从腰间解下飞索,一头扔给女儿,让她抓紧,之后让她跑几步,也学自己一蹬墙,飞身跃起,而她一拉飞索,庄小姐一下子就“飞”上了墙头,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站在墙头,夜风拂面,多么自由自在的气息啊!这就是行侠仗义的感觉吗?她差一点就快乐地叫出声来——
“蹭——”一阵微风挟着一阵微响,一个黑影出现在墙头上,离她们大概一丈,那人是用飞爪抓住墙头跃上来的,上墙后才发现她们母女俩,显然吃了一惊,不过反应相当快,一抖手中的飞爪,直奔两人而来,庄夫人反应也不慢,飞索一甩,与对方的飞爪绞在了一起,双方一用力,就在墙头拔起了河,庄小姐一见,伸手抓住了飞索,二对一,对方明显不行了,脚下错动,往这边移来,庄夫人瞧出对方想趁机飞腿踢来,她只等对方起脚,好先发制人,谁料对方忽然“啊”的一声惨叫,跌下了墙头——往墙里跌的。
这下子,母女俩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下去看看对方是什么人,耳边却听“蹭蹭蹭”几声,墙外忽然跃上来几条人影,飞身进了院墙,把之前摔下去的那个给摁住捆起来了。
怎么回事?母女俩震惊万分,赶紧跟着飞身下去,这时候,里面的丫鬟仆妇也被惊醒了,有几个仗着胆子点着灯笼跑了过来,母女俩想躲,又怕进来的几人对庄家不利,丫鬟仆妇们没法对付,就这么一迟疑,所有人都显露在灯光下,来的丫鬟仆妇见后院凭空出现这么多穿着奇怪的人,都惊叫起来,尤其是两个仆妇的叫声,最为凄惨吓人,终于把庄庭跟几个家丁都招来了。
看见妻女这身打扮,庄庭很是惊诧,而那几个身披奇怪花纹披风的入侵者都围着那个被捆起来的夜行人不动,庄庭一家三口反应都很快,瞧对方这些披风,应该是血狼军士,虽然满是疑虑,庄庭还是非常镇定的让家丁丫鬟仆妇们人先先退下,灯笼留下,家丁丫鬟仆妇们虽然对这夜半三更在后院见到的自家夫人小姐和入侵者都非常好奇,但既然老爷有命,他们也不敢多事,赶紧都离开了。
“各位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庄庭走到妻女身前,有意无意的把她们护在自己身后,借着灯笼的微光,庄小姐看见娘冲自己吐了吐舌尖,那神情,就像是个被大人发现在恶作剧的小女孩,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娘明明身怀武功,却似乎处处怕爹,而爹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关键时刻,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像爹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啊!她的心中,涌起无法名状的自豪感来。
“在下是血狼军第十三小队的狼头老何,这是我的几个弟兄,”自称老何的其实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庄先生,能不能找个地方,在下自会说明一切。”
庄庭于是把他们让到了前院一间厢房中,庄夫人母女俩回房换了衣衫,也赶了过来,老何指着那被他们捆结实的夜行人说:“这个人有个外号,叫‘穿花蝴蝶’,跟之前的那个‘花中小黄蜂’是朋友。”
庄家三口一听,明白了**分,物以类聚,“花中小黄蜂”是采花贼,这个“穿花蝴蝶”也不会是什么善类,听这外号,十有**也是采花淫贼。
“你们怎会知道今夜寒舍会有事?”庄庭还是非常疑惑的,血狼军也太神通广大了,怎么一见面就知道我是谁。
庄夫人跟庄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庄小姐只是感觉好奇,庄夫人想想却有些后怕,今晚自己要是跟女儿出去了,这贼人到了庄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幸好有血狼军这几位了!
老何说:“不瞒庄先生,其实之前将军到小梁庄,我们这一队一直负责暗中守护。将军回大同时,我们就留在吴先生身边,将军想‘花中小黄蜂’投奔的那个朋友也必定不是什么善类,要我们暗中查访。直到这几天我们才有些眉目,今夜这‘穿花蝴蝶’鬼鬼祟祟出来,我们兄弟跟着他,就来到了府上。”
这些人在暗中保护梁宅半个多月,而且一直暗中追查“花中小黄蜂”的同党将近一个月,这份耐心实在惊人啊!由此可知血狼军的威名绝不是泛泛而得的啊!
庄庭大为感动,起身深施一礼,说:“各位卫护之恩,庄某全家感激在心,见到无命将军,请代为感谢!”庄夫人跟庄小姐也都起身裣衽施礼。
老何他们动作一致,闪身避开,老何说:“我们只是遵命行事,不敢当三位之礼!”他看一眼捆着的穿花蝴蝶,“庄先生,我们兄弟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庄庭也望一眼穿花蝴蝶,问:“那这该怎么处置?”
老何说:“我们兄弟问清原因会报知先生,先生不必担心!”
庄庭心中一颤,心说我确实不必担心,要担心的是这只蝴蝶啊,恐怕会跟那黄蜂一样的下场。可血狼军这样做,错了吗?
就在庄家三口感激与疑虑的矛盾纠结之中,老何他们带着穿花蝴蝶离开了,庄庭不知道他们怎样避开巡夜的兵丁,但想到他们在小梁庄潜藏了那么久都没被自己这样的人察觉到,应该用不着为他们担心。
庄庭问起妻女为何半夜三更那种打扮,庄夫人坦白了女儿的谋划,庄庭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这对行事不知道算天真还是鲁莽的母女,叹道:“凤嗣真要如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改变秉性,那就不是凤嗣了!”凤嗣正是秦纬先的字。
“或许这就是各人的命啊!”庄庭想到秦家侄女的遭遇,又想到自己女儿的命运,不由得喟然长叹。
庄夫人瞪了一眼丈夫,拉起女儿的手,说:“什么命不命的,要是当初我也信什么命,那咱们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庄小姐原本被爹说得黯然神伤,听娘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她听娘说当年如何让爹这个书呆子答应娶她的事不知多少回了,娘当年可真是勇敢哪!要是我早就羞坏了!
“你呀,是让你爹那个老夫子教傻了!”娘不止一次这样说自己,可是,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像娘当初那样?可能吗?
庄庭大窘,抬手指着妻子,不知从何说起,庄夫人看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嫣然一笑,庄庭瞧着她那熟悉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时一句责备的话也不忍心出口。
庄小姐瞧着爹娘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样,暗叹一声:我这辈子还能有像爹这样的夫君吗?
这一刻,小晴要是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非常吃惊的:小姐脸上怎么只有期待之色,全然没有半点要羞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