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驾的最后关头,再试着劝服史可法。
这原本就是刘宗周和黄宗羲等人的主张,冒襄等人并不太赞同。
而且,在心中最隐秘处,冒襄也是并不以东林和复社大多数社友的意见以为然。他是觉得,大家太以党争为出发,罔顾国事。
只不过,这种心思他也只能藏在心底,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哼!”见冒襄不答,黄宗羲怒道:“原本就说史公没有这种决断,你们偏不信。”
“史公说,要以大局为重。”
“福王为人君,大局必坏!”
“何以见得?”
“贪银不孝之人,岂能为人主!”
“指斥君上,岂是人臣所为?”
“君德不修,又何谈君臣之义?”
“太冲,你这样说法,是太狂悖了吧!”
“弟以为,辟疆兄也太柔懦,近于乡愿!君子立于世,当有言而必出,何必畏惧?”
冒襄向来看不惯黄宗羲,觉得他太盛气凌人,自以为是,而黄宗羲也很看不惯冒襄身上那公子哥儿味道,特别是冒襄纳董小宛为妾,之前还和陈圆圆勾搭不清,天天在秦淮河上追欢买笑……想想实在是无谓的很,叫他凭白坏了复社的名声……所以,他和冒襄间彼此看不过眼,存有成见,遇事就起争执,实在也不是头一回了。
“好了,”陈贞慧不在,方以智等人只能上前打太平拳,分别拉开两人,都只道:“都是社友,何必这么唇枪舌剑,动了意气就不好了。”
“还有,以弟看来,你们争执的很无谓。”吴伟业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些小兄弟在资历和身份上都比他差,不过现在看来一个个都比他当年更有盛气,直把天下当自己囊中之物一般,指点起来,真是目无余子。适才两个社中小友相争,他只是冷眼旁观,此时看来,冒襄恐怕要更冷静一些,知道拥立福王是大势所趋,而黄宗羲更加固执,心中有了定论,就只从立论出发,而罔顾实际。
果然,他一出口,冒襄还没说什么,黄宗羲便冷笑道:“骏公兄!你又要说太子必定能来南都的话吧?算算时间,打北都闻变已经二十余天,南下道路一直没有断绝,已经有不少北都中人抵达,众口一词,何尝有人见过太子?”
“海道而行,以风、海流为主,或是海途耽搁,不以人力左右。”
“更是荒唐!”黄宗羲一点不以对方是前辈而让步,直接顶了回去:“国朝从来不行海道,如此要紧之事,岂能这么孟浪?”
“事急则从权……”
“不必再说了!”黄宗羲的脸上满是刚愎之色,他顿足道:“此事绝不能让步,吾等秉直道而行,我要去龙江关,面禀史公并当朝诸公,力谏迎立福王绝不可行!”
“适才已经试过,何必再试?”
“哼,只怕有人碍于情面,不愿直言吧。”
黄宗羲冷笑,冒襄闻言自是大怒,但适才已经争吵,再说也流于意气,便板着脸不理,黄宗羲也不理众人,只是自己急步向前,却是向众人给史可法送行的龙江关赶去。
在黄宗羲身后的十数人,自然也是复社中坚,平素就以黄宗羲马首是瞻,此时自然也是纷纷跟了上去。
“也罢,我们也去看看。”
方以智和冒襄对视一眼,心中明白,这必定是刘宗周授意,这位老先生的固执也是出了名的,说不可立福王,就打死也不会愿意看到福王来南京即位,此时必定是刘宗周授意,黄宗羲才这般决裂大闹,瞧这模样,就算史可法将福王迎来,在他要对付马士英的同时,东林党内部只怕也会陷于分裂。
而这种政争是否会引发内乱,现在已经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了。
“唉,国事如此,我们自己还这么闹,这真是伊于胡底?”
“太冲这么闹,总比我等曾经流连烟花柳巷要好的多。”众人一边跟上去,方以智一边自嘲道:“我等社友,能多管些实务,少写些诗词,少和姑娘们唱和,怕还要好的多。”
此时此刻,见此情景,吴伟业也只能摇头……当曰在东宫,皇太子提起江南才子,颇多恶语批评,现在看来,毕竟还是太子说的对。这些复社同伴,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格格不入的味道来?
…………史可法到龙江关时,时已正午,他此去奉迎福王来南都,差事是以礼部为主,其余各部为辅,还有一些太监随行照料,等下轿时,关口处除了不少大船预备好了,送行的人也是站了黑压压的一地都是。
离的最近的,当然都是穿红着绯的京堂高官,见史可法下轿,各人但上前拱手致意罢了。
“史大人,此去的舟船、护卫,仪驾,俱已经齐备。”艹江勋臣诚意伯刘孔昭是与史可法分别主理此事,别人不过致意寒暄,唯有他淡然语道:“不知道阁部大人此去,大约要多久时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