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时珍的见面让苏默感慨良多,初次见面,两人都没有将政事说出来。反而是苏默刻意活跃气氛下,那种富贵人家的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一点都没尊崇。说说笑笑的,最开心的,还是安梓。
而李时珍呢,也安梓观察着苏默,时而颔首。
这一餐吃了,夜色渐进,安梓吃饱喝足了就洗漱去睡了。
苏默和李时珍稍稍整理了一些,苏默便跟着进了书房。数个故纸堆中间,是一卷卷字迹工整的手本。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清香,见苏默的表情,李时珍微微自傲:“这是老夫亲手研制的宁神香。可驱蚊驱虫,凝神静心。”
苏默叹服。
“你是决心要帮丫头了?”两人坐下,李时珍毫无一点拖沓,直接戳破话题。
苏默没有惊讶,而是认真道:“是的。苏默敬先生著医书救天下,也就不瞒先生。在西南时局中,我的确苦寻助力而不得,尽管初次和贵方打交道十分不愉快,但在大局面前,我并不会为一点私心去乱了公事。而且,极端民族主义是一个毒瘤,我已经无力控制将其治好,眼下,我唯有斩掉毒瘤,保住好的部分让人不至于失血而亡。”
“你的认识,的确很敏锐!”良久,李时珍感叹道:“我来到这里,本来只是因为山中草药众多,对我《本草纲目》最后一部分的编撰有着极为关键的作用。于是我便在前任安抚使的资助下,留在这里编撰书文的时候,教导他的孩子。但没想到,他最后竟然会种了断肠草的毒身死。”
顿了顿,李时珍接着道:“但当我了解到这片土地上的其他情绪时,我便不由真正地担心了起来。正如你所言,帝国这个巨人的身体上,在西南这块相当于人体肾脏的地方,出了两个毒瘤。”
“帝国吏治败坏,官员以搜刮民财为己任。在中原地区都不可避免,在这边疆僻野之地可想而知。汉、彝的矛盾不断尖锐并且深化。整个西南的局势,尽管各方人物出于各种目的都在维持稳定,但我知道,这座活火山下,奔涌的力量已经积蓄得差不多,只差一个契机,便会点爆,随后将西南的局势搅得糜烂无比!”苏默的神色严肃起来,李时珍继续道:“当年太祖时的羁縻政策,的确是有效的。帝国对土司内部既得利益阶层的承认和支持的确换来了云贵地区的军事胜利,也维护了土司内部的局势稳定。但在国初,吏治清明,决策者头脑清醒也并未被物欲冲击得流失了道德。故而,西南的情况一切都走向好的方面发展。但随着帝国吏治的败坏,简单的说,是帝国因为吏治败坏,渐渐失去了清醒的头脑,和对土司地区的控制。这个控制,不是军事,也不是政治。而是人心,**混乱的省城高官们是不会想到水西这点弹丸之地会对庞大帝国做出怎样冲击的。他们只是一味地搜刮民财,争权夺利,陷于内讧。却根本想不到这简直是在挖掘帝国的根基,自己给自己挖坑建坟墓!汉官们的所作所为失去了对土司的真正控制,也失去了对土官们的积极压制。使得他们成功地变成了一群他们不起的土官的枪,一个转移仇恨,积蓄愤怒,酝酿民族极端情绪的靶子!”
苏默一阵冷汗渗出,声音依然有些干涩:“山人是说,历代彝人的主流,都是在想着造反吗?”
李时珍赞赏地了苏默一眼:“你才来几天,便能得这么深入透彻,不容易了。只不过,你这话说对也对,说错也错。”
“先生还是别打机锋了,我这头大的,也不由毛骨悚然啊!”苏默苦笑,的确,任谁在生死危局下,也不可能毫无动容。而且,有了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苏默既然来了这里,就要担负起这份责任,苏默恭敬一礼:“还请先生指教,好让我中华同胞,免此灾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