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苏浚依旧“诚恳”地道:“因为这是我苏家人,身为一族之人。插手其中,未免有失偏颇。为示公正,我自然应当避嫌。”
“难道就坐视烈士阵亡在前,家属在后方却要受难?一个区区巡检司就敢如此放肆,也未免太寒了天下士子为国报效之心!”刘褚愤然。
苏浚依旧平和:“这里是按察司下发的公文,是对苏氏此次涉嫌贩卖违禁军资扣押的许可,还有苏氏族人重伤工人的公文案本。诸位可以!”
“我辈儒生,为国赴难,那自然是值得嘉义褒奖的事情。但若是有人邀功自傲,以为能以此作为违法犯上之倚仗,本官却不敢苟同。哪怕某些人是我的亲属,我也绝不会容许这些人玷辱祖宗门楣!”说到这里,苏浚整个人气势一阵,让几个没见过场面的秀才都是心下一怯。
只有章道和刘褚不为所动。
章道直言:“来,苏知府是觉得此次苏家是真的有罪,暮云市巡检司是真正为国执法喽?”
“本官不能确定谁有罪!”苏浚倒是没说死:“只是若想以人情关系来逃脱律法,我却不能答应!”
“那好!”章道也不讳言:“既然如此,本官身为礼部科参,带我宪院同僚汇集本县士子,彻查暮云市巡检司一事,苏知府可有教诲啊?”
苏浚当然不会大大咧咧应下这个教诲,虽说他的品级要远高于两个最大也就正七品的言官。但这些言官,尤其是这礼部科参,随便下放,最次也是一省参政!
章道此言,是暗讽苏浚明明知道苏家无辜,还假装正义,假惺惺地来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都察院既然要查,地方亲民官自然不会阻拦。若是科参有何需要帮助的,府衙一定全程帮助!”苏浚依旧语气诚恳。
章道深深了一眼苏浚,漫不经心地行礼道别。
刘褚等一干秀才,也是纷纷离去。
见几人离去,苏浚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弛了下来。整个人窝在太师椅上,疲惫难掩。
这会,苏兰若从一名姬妾手中接过参茶,递过去轻轻唤苏浚喝了。
苏浚着儿子捧着参茶,一抿唇,也知道躲不过,捏着鼻子一把喝完。
苏兰若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坐在下首,着老父,轻声道:“父亲,真的要和善化那里闹得这么僵吗?”
苏浚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着苏兰若,心中也是一阵宽慰。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这环境还是真影响人。以往在善化小小的池子里,谁都卖苏浚的面子不敢为难苏兰若,更不敢对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说点重话,结果宠坏了小儿横死,也让苏兰若养出了骄娇之气。
眼下无论善化苏家,还是长沙苏家都每一天安生。危难之事,倒是让苏兰若迅速成长了起来。
这大半年里,苏兰若也开始接触家族生意,更将大部分心思用在了来年的乡试里。
而且性情也沉稳了下来,有了些大家之气。
对此,也许是苏浚这一年来里真正开心的事情了吧。
“都是一家人,我当然也不想做绝。但眼下这情况,他们还认不清状况。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这让我,还能怎么办?”苏浚说得有些含糊,但苏兰若不笨,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世家有世家的生存之道,比如在站队问题上。尤其是生死存亡,荣辱兴衰一念间的站队,那更是关键无比。
而对于一个世家,他们从来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当家族内部主导性力量主持甲方的时候,必然会有另外一方势力选择支持乙方。
尤其是在甲乙两方是零和关系时,世家内更会必然有一派去选择另外一方。为的,就是在战队错误以后,家族依旧有希望继续站起来,而不是一次性被灭掉。
眼下的苏家就是这么个情况。
在苏默极可能已经身死西南的情况下,苏家还有其他余地吗?
或者说,依着苏浚这点微末的力量,在陆家庞大的压力下,他能抵抗几个回合?
要知道,湖广三司整个上层,苏浚连一点支持都找不到。但武昌三司里头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足够苏浚头疼欲裂,应对失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