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茗暄却没再与她多说什么,嚼着口中酸梅溜出一句,“不过,本宫倒没想到他还能两面得缘。此人,若能得我所用……”
沈木云浅浅地掀起眼睑,飞快地瞄武茗暄一眼。在她看来,武茗暄今日所为只有一个目的——拉跨容德夫人!匆匆一眼后,她习惯性地垂下睫毛遮住眼中情绪,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她今后要效忠的主子,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沈木云抬起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懒洋洋地歪靠在榻上的那位根本没有看着她,而是微蹙了眉看向窗外,眼底隐有忧色。
若是往常,以武茗暄的谨慎不可能错过沈木云这一系列神色变化,可今日……拉着锦禾在崔闵通面前演这么一出,实在是兵行险招,可她必须这么做!
从华音宫的种种情况来看,皇后很可能对桑姐姐起了疑心。
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桑姐姐是大公主的生母,一旦查实,绝无活路。
她所考虑的与沈木云又有不同。打压容德夫人还在其次,主要是得设法替眼下毫无自保之力的桑姐姐将此事周旋过去。
崔闵通啊,崔闵通……但愿,我没有看错你!双手不自觉地交握,武茗暄长出一口气。
而此时,匆匆出了鸣筝宫的崔闵通顶着满头冷汗一路疾行。沿路宫人、内监们略觉诧异,却也纷纷招呼、施礼。
点头、微笑,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崔闵通揣着满腹心思下意识地做着,直到准备穿过裕道五门。他突然顿住脚步,抬起头望向正北面。
小雪初停,层层叠叠的巍峨宫楼挂着薄薄的积雪,或是沉淀了岁月的缘故,愈显斑驳。一轮红日突兀地挂在飞檐一角,柔和的光洒下来,这个苍白的世界便平添一抹浓烈。
丽妃、慧妃……容德夫人……太后……皇上……
崔闵通直直地仰着头,分明是望着那轮红日,却像看见一札书简忽然抖开,一些人、一些事轮换着出现在眼前。
从一个贫家小药僮到手掌皇家生老病死的太医院院使,没有人知道,他这数十年是如何过来的。每日战战兢兢、百般谨慎,他的心里其实不敢有太多奢望,只谨记一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今,他已五十有六,眼看就快告老归乡,却突然觉得有些不甘——难道,就这样脱下这身官服?
高高的宫墙间,崔闵通在雪地里伫立良久,拢在藏青色宽袖中的手猛一握拳,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衣襟,挎好提梁小柜,转过身,一步步往永璋宫行去。
永璋宫为历代太后所居,气势、布置远不是某个盛宠的妃嫔寝宫所能比拟。但是,就在当今太后慕芊岚入住此处的当日,扩袖一挥,一应奢华陈设尽数撤下,偌大宫殿便显得有些萧索。
对此,慕太后身边那些得脸的嬷嬷不止一次请求太后添置陈设;当初的珍妃、现被贬为安昭仪的洛菱宛甚至拉着这位姨母的袖子,跪地劝说她莫要苛待自己。慕太后却只是微笑摇头。她们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身在后宫,步步惊心,她虽已贵为太后,但亲眼看过鼎盛一时的宋氏在一夕之间坍塌,她怎么敢大意?
居安思危,慕氏的路才能更长远……
慕太后侧身斜依在宝座上,目光扫过永璋宫这空荡荡的正殿,再回到躬身立于下方的崔闵通身上,细长凤眼微微眯起,“照你这么说来,丽妃的早产并非偶然,是有人要借哀家的寿宴谋害皇嗣?”
“啊!”崔闵通犹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抖,膝盖一弯已趴伏在地,“微臣不敢妄自猜测,也实在没想到这……”悠悠颤颤一句话出口,一张老脸已经埋得几乎贴上了地面那暗红色的毛毡。
就在慕太后面色一凛,目中隐有冷芒射出之际,崔闵通忽又开口:“但微臣觉得寿宴果饮中误放白芷、瞿麦委实说不通。此类药材因药效特殊,素来看管严密,若说流于后宫,那怕是……怕是只能是出自翎嫣宫。”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药理之类,经不起考据,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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