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致洪拢袖抹泪,拱手答:“睿扬回来时,也说毒已解,但不知怎的,昨日半夜里莫名地发起高热来,堪堪折腾了半个时辰就汤药不进了。”
陈氏的心痛又被勾起,抓一把冥币,往火盆里一掷,恸哭失声,“睿扬,我的儿啊……”
婢女们见此,忙上前拉住,柔声细语好一阵安慰。
陈氏蹲在火盆边,飞快地睃一眼武茗暄,又垂眸低泣。
武茗暄静静地看着她,心情很复杂。她很清楚,睿扬哥哥不是陈氏之子。看陈氏这般模样,想来并不知情,否则怎会如此哀痛,又怎会对她露出恨意?既然睿扬哥哥已经去了,那这个秘密也该随他长埋于地。深吸一口气,她收拾好心情,缓步走到火盆边,也像陈氏一样屈膝蹲下。
随伺在旁的云烟很是知机,两步过去取了些冥币,恭敬地递到武茗暄手上。
“噗——”
暗火转明,瞬息间吞没那一张张冥币。
一叠冥币摸摸少玩,武茗暄随手拭去眼角水渍,整襟提裙,面向陈氏跪下。
武致洪变了脸色,眸中震惊难掩。
宁昱晗剑眉微蹙,薄唇轻抿,却并未出声干扰。他明白,若他今日阻止了诺诺,她怕是会被心中愧疚和自责压垮。
在陈氏不屑的目光中,武茗暄颤着嘴唇低语,“兄长是为救我才中毒,我不知道怎样安慰您,或许……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减轻您的伤痛。女儿不擅言语,只能说往后会连着兄长那一份一同孝敬您,不求您能释怀,只要母亲稍感宽慰,茗暄于愿足矣。”
陈氏错开身子,扑地哀嚎,含糊的哭喊听不清是什么。很明显,她不愿听武茗暄这番话。跪拜也好,孝敬也罢,她都不会接受。在她看来,武茗暄,不,这个本该叫洛怜苏的女人根本就是惺惺作态!
陈氏哭倒在婢女怀中,朦朦泪眼斜睨武茗暄。她想要仔细看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哪里好,值得儿子放弃锦绣前程,甘愿舍命相救。
丈夫那充满警示的一眼,陈氏不是没有看见,只是不愿理会。她凄凄然呜咽两声,扶着婢女的手走到宁昱晗面前,福身施礼,“臣妾痛失爱子,实在是……求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宁昱晗心下不虞,面上却是不显山水,侧目看见武茗暄的神情愈趋平和,微一颔首。
陈氏施施然起身,挺直了腰从武茗暄身前绕过,往后园去了。
武致洪讪讪扯出一抹苦笑,两步走到武茗暄跟前,故作亲近地道:“暄儿,你母亲伤痛过度,怕是心神都有些失常了。母女没有隔夜仇,过两日便好了,你不要与她计较。”
相较于武致洪的言行,武茗暄倒更欣赏此时的陈氏,虽说怨上了她,半点脸面都没给她,可毕竟那份母爱是纯粹而真实的。
心念转过,武茗暄哂笑垂首,“父亲说哪里话!女儿只怕母亲气坏自己身子,这点事又哪里会往心里去?只要母亲能宽怀,我就安心了。”
武致洪见她时时以自家女儿自居,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说了好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场面话。
宁昱晗听着,颇觉不耐,又宽慰了武致洪两句便扶着武茗暄离去。
武茗暄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得不似活人,倒叫宁昱晗担心了一路。直到回宫后,宁昱晗将她抱下龙辇,她才攀着他的脖子,呓语般附耳低喃一句。
“这……”宁昱晗沉思片刻,摇头,“应当不会。虽以兵权来讲,是武尚书居多,但安佑郡王府多是睿扬的亲卫。即便他抱恙床榻,府中情形必也了然于胸,绝不可能给人暗中下毒的机会。”
武茗暄闻言垂首,任由他将自己抱进寝殿,放置榻上,拥着锦衾窝在他怀里默然许久后,才再开口,“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其实,宁昱晗也有同感,之所以不说,是不想武茗暄操心劳神。不过,既然她主动提起,他也就不再隐瞒,“适才在郡王府,看见那样的睿扬,朕就已经决定派人暗中查探。于情于理,咱们总该弄个明白才是。”
武茗暄仰起头,在宁昱晗唇边印下轻浅一吻。“如今江山初定,朝局不稳,你自去忙吧,不用守着我……这身子是越来越废了,醒来不过半日又有些头晕。皇上,让我再歇会儿。”说着,身子就软软地往榻上滑去,唯留下悠悠话音在他耳边回绕。
看她猫儿一般蜷在被中,片刻便已睡熟,宁昱晗不禁失笑,但想到她的身体情况,又忧心。他有心在旁守着她,奈何政务实在是多,只稍坐了一会儿,便由李炳福请至前殿议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