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男人抛出这个问题时,现场的喧闹突然被硬生生掐断。一旁围着祁睿峰的记者们,也感受到这边安静得有些诡异,纷纷疑惑地扭头。
云朵也像其他人一样,被“兴奋剂”三个字惊到了。这个词汇对一个运动员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它是欺骗、阴暗、耻辱的代名词,是运动员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然而,它却也是媒体们最热衷的词汇之一。记者们喜欢挖掘一切可以瞬间抓住人眼睛的东西,无论它是美好的还是邪恶的,真实的还是虚伪的。因此,当这个问题被抛出时,短暂的平静之后,几乎所有媒体人脸上都多多少少绽放出激动的光芒,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唐一白,仿佛久饿的豺狼盯着鲜美的羊羔肉。
那一瞬间,唐一白汇集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些人的目光有如实质,把空气都挤压得胶着了,这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人们的胸腔,使大家呼吸都缓慢下来,纷纷提着一口气注视他。
与他们的迫不及待相比,唐一白的表情淡淡的,反倒显得从容不迫。他的视线微微一扫,便找到了人群中那个提问者。唐一白盯着他,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他张口刚要说话,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语气中含着十足的愤怒:“你这人怎么这样,凭什么说别人用兴奋剂?”
一下子,把众人的视线都拉向了她。大家定睛看这说话的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记者,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小巧的鸭蛋脸,眉毛又细又弯,此刻轻轻蹙起;眼睛是标准的杏核眼,由于生气而瞪得溜圆。
现场的记者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新鲜。记者提的问题有时候会很没下限,但不管多么没下限,那都是由被提问的当事人面对的,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记者跳出来驳斥另一个记者。这算什么,同行之间当面拆台?这姑娘好像不太讲究呀?
云朵没想太多那些讲究不讲究的。她现在很生气。一个运动员,勤奋又努力,记者上下嘴唇一碰就给人家扣上兴奋剂的帽子,缺德!
孙老师悄悄拉了拉云朵的衣袖,“算了。”他真后悔没提前拉住她,年轻人啊,就是冲动!
那个男记者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见一个小姑娘当场反驳他,一点都不尊老爱幼,他也有些恼火,“我提的问题是请唐一白先生回答的,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我只算一个普通的记者。就因为我是一个记者,才时刻牢记客观和真实,一切都要用事实说话。这位先生,请问您说唐一白用兴奋剂,凭的是什么事实?您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污蔑,那样不仅有违您的职业道德,甚至也违背了做人的底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人也知道不上证据是不行的,于是纷纷注视着中年记者,希望他拿出有力证据,重大爆料。
那中年人果然不负众望,冷冷一笑答道,“据我所知,三年前,体育总局对唐一白进行了长达三年的禁赛处罚,这才是唐一白三年多没有现身任何比赛的根本原因。而处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当时的兴奋剂尿检呈阳性。请问唐一白先生,此事是否属实?”
他说完,得意地看着唐一白,似乎胸有成竹。
记者们精神一震,目光仿佛探照灯一般又齐刷刷地指向唐一白,等待着他的回答。
云朵也看向唐一白,他的神色还是那样平静,但是她看到了他清澈目光中那无法掩饰的淡淡落寞。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唐一白真的被禁赛过,且是因为阳性尿检!那一瞬间,云朵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唐一白会吃兴奋剂,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不信。
眼看着一个人刚刚为了集体冠军拼尽力气,本来是该庆祝胜利的时刻,却要面对媒体的各种逼问,揭他伤疤……云朵十分难过。她愣愣地看着唐一白,后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突然回望了他一眼。
然后,他牵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无声的微笑,安然绽放于胶着而紧张的空气当中,有如淤泥中拔生出的莲花一般,干净而从容。
云朵知道他在安慰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安慰她。她突然觉得眼眶热,血液呼呼地往脑子上冲。她不管不顾,几乎是胡搅蛮缠地,又对那个中年记者说,“尿检呈阳性就一定是服用兴奋剂了吗?国内运动员由于误食某些食物而致使尿检呈阳性的案例有很多,你每天用瘦肉精拌饭吃的话,尿检也可以是阳性。”
她说到这里时,有几个记者忍不住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有一些松动。
那中年记者生气道,“谁会天天用瘦肉精拌饭吃!”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当记者这么多年,不会连事实和比方都无法区分吧?”
“我……”
“总之就算唐一白的尿检呈阳性,你也无法据此就断定他服用了兴奋剂。想说他用了兴奋剂,请拿出更多的证据。你们号称是有态度的媒体,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
云朵咄咄逼人的气势,把孙老师都给镇住了,本来打算拉住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那中年记者也被她说得满脸尴尬,最后一梗脖子,故意无视云朵,“请唐一白先生回答我的问题。”
“哼!”云朵气呼呼地偏过头去,以此表达自己的鄙视。
看到她赌气一般地偏头,唐一白莞尔。他对那中年记者答道,“我要说的都被这位记者回答了,”说着看向云朵,“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