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僵尸肉入药,这是古来就有的偏方。过去有不少人认为僵尸肉有奇效,到处挖冢掘棺只为求一片来做药。特别在道家的概念里头,僵尸肉若是炼丹得当,甚至能化出长生不老的飞升药。我们摸金校尉下地只为求财,对毁坏尸身、打扰苦主的事,向来是能避就避的。所以听阿松说林家草堂用僵尸肉入药,心里头顿时生出一些反感来。
阿松见我面色有变,苦笑道:“胡爷何必大惊小怪,取财或是取药,还不都是扰人清静的买卖?我就不信,你们做古玩生意的,手里头还没沾过腥?”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心中一虚。这番话听着虽不痛快,却都是大实话。阿松见我不说话,也不敢再多嘴,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开车。
“既然那地方危险,光我们三个人上去,是不是太唐突了点?”
秦四眼大概是想起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些黑皮老僵,他从后座探上头来问我,“咱们连把猎枪都没有,真这么上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
阿松逮住了话题,立马解释道:“哎哟哟,一听各位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黑皮老僵,那是用蛊物淬炼过的邪气玩意儿。寻常尸地里怎么会有?坟头村周围在明成祖那会是有名的乱坟岗,有一些古尸因为掩埋的方式和特殊的地理环境,百年不腐,进而成僵。名义上叫僵尸,也不过干瘪脱水的普通尸体罢了,跟那些会扑人吸髓的红毛凶僵可大不相同。秦爷要是真不放心,车座底下还有两只黑驴蹄子,只管拿去防身。”
“驴蹄子?”秦四眼吓了一跳,“你们把驴蹄子砍下来了,放在车上?”四眼兄一改往日镇定自若的大律师模样,一屁股坐回后面不再多话,嘴里叨叨着上帝阿门。我只得说了许多好话来给他解释黑驴蹄子对付僵尸的奥妙。最后他还是半信半疑地宣布要看了效果再说。
我说:“呸,呸,呸!那还不如不看,就我们三个赤手空拳进阳山,遇上僵尸哪还有命回去。别说两只黑驴蹄子,两筐都不顶用。”
三人一路闲话,一个钟头不到,已经进了阳山地界,周围荒石铺野,满地沙石,连一棵草都没有。阿松指着头顶上灰不拉叽的天空说:“乘着正午时分阳气重,咱们赶紧进村找人,这地方等太阳落山之后,除了当地人,连鬼都不愿意待。”
我一下车就踩了满脚的沙土。放眼望去,天空和远处的石山连成一片,没有个尽头。阿松从车底下取出两捆包得严严实实的长物件挎在身后。
“这地方荒了有段日子,常年没有人住。政府早就不管了,路也没通,再往里只能靠步行。你那金牙兄弟可真会找地方,要不是收药的伙计提起来,估计再藏个一年半载也没人能找到他。”
我看了看插在路边的路牌,薄薄的铁牌早已经锈得支离破碎,唯有一个“坟”字还算勉强能看个大概。阿松将两只水壶分别丢给我们:“阳山看着矮,爬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儿,路上到处都是石头,得翻过南麓才能进村。咱们轻装上阵,起码两个钟头才能见着人烟。”
一路上我们三人并没有过多地交谈。一来,山路崎岖,走起来相当费劲,有力气闲聊还不如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二来,我对林家草堂又有了新的看法,取僵入药,这绝不是寻常铺子敢做的买卖,当初林老太太听说我是被通缉的人,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林家在暗地里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交易,根本不拿走私当回事儿。我早就金盆洗手誓不再盗墓,现在若是与林家深交下去,保不准又要出什么纰漏,那还不如当一个露水朋友,好聚好散。
就这样爬了好一会儿工夫,直把一壶水都耗光了,终于看见山壑中一点儿零星的建筑物。阿松搓了一把鼻涕:“这就到了。你看那边还有炊烟,咱们下去问问,这里藏不住生面孔的。”我环视四周,只见坟头村被一大片畸石怪峰怀抱谷中,四周既无盖顶之木,亦无通江活水。整个村子成一个巨大的“囚”字格局。最败的要数那股子掩都掩不住的腐臭味,我们站在山尖上都能闻见。这里以前又是停尸葬骨的乱坟岗,建村住人,那不是找埋吗?
秦四眼体力一直不太好,此刻顾不上体面,两手撑住膝盖在一边大喘气。我说眼看村子就在跟前了,要不你在这里休息,屁大的地方,估计眨眼的工夫就能把大金牙揪出来,你就别凑着热闹爬上爬下了。
四眼不肯,他说来都来了,自然要见识一下。阿松说周围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是些不讲道理的蛮汉子,万一见财起意伤了秦爷,那多不合适。还是一块儿进村吧,图个安心,咱们脚程放缓就是。
入壑的山路大概是因为经常有人出入,比上山那会儿平滑了许多。有些特别陡立的地方,还被有心人用木桩打下一溜儿做工粗糙的扶栏。阿松说这是当地流民所为。我看坟头村深处山壑,周围又不便耕种务农,也找不到任何基础设施。就问他为何有人愿意久居此地,他们靠什么生活,难道当地政府对村民们不管不问?
“咳,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政府前几年打算在这里搞一个旅游项目,施工队来了,又走,换了又换,始终搞不起来,地基白天打下去,晚上就自己填平了,跟没动过土一样。不瞒各位说,这地方真邪性,我们常年在此处取‘药’,知道的自然比外人多一点儿。
大前年夏天,我来这里办药材,遇上大暴雨,不敢冒险翻山回城,就打算在村子里凑合一夜。你猜怎么着,起夜的时候啊……”阿松正说得带劲,山壑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声,跟剥皮剔肉似的,听得我牙龈一阵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