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道之也起身,站在了曹侯身侧,目视曹侯所看的方向说道:“微臣跟随王上多年,深知王上宅心仁厚,即位之后,又以仁孝治国,明知某些势力不甘寂寞蠢蠢yu动,却怜惜他们建立之不易,礼遇有加,希望可以收为己用为国效力……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出了霍蒙这个异数,天一宗怕不再是从前的天一宗了。”
陈道之言毕不语,曹侯神se不明。
“咔嚓”
半响之后,曹侯突然双手折断白玉纸扇,侧头对恍若未闻的陈道之,勾着唇角笑道:“陈爱卿认为,时候已经到了吗?”
陈道之笑而不答,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从曹侯那边取出一枚黑子,稳稳当当当放在了自己那枚白子的身边。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王上手握如此杀招,在如此杀伐决断之时,焉能使之蒙尘?”
“哈哈哈……本侯等得就是这句话”
曹侯一撩袍摆坐了下来,随手扔掉了折断的白玉纸扇,盯着棋盘,胸有成竹的说道:“现在霍蒙该进城了,那蒋老儿的脸se怕是难看的紧喽……”
眼看着陈道之又落下一枚白子,曹侯一声冷哼:“三百血卫挽狂澜,哼……蒋天正,我要你眼睁睁看着霍蒙人头落地”
“啪”
曹侯手起子落,陈道之眼纹渐深。
※※※
就在陈道之与曹侯于御书房安静对弈的时候,陈道之的府邸门前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红灯高悬的陈府门前,左边一大排磨得光溜溜的栓马桩前,高头骏马比比皆是,右边宝马雕车也自动自觉的排成了长队,就这阵势,比起每ri清早上朝时分,王宫外面侯驾的壮观场面也差不了多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但凡能在朝堂里说上两句话的世家大族,基本上都到全了。
大热天里,这帮各家的贵人们坐在车里,心急如焚汗如雨下,打从接到霍蒙被革职押解回曹都的消息,他们就在坐在这里等着拜会陈上卿,可是陈上卿却托病不出闭门不见,就连活跃在曹都交际圈第一线的陈三小姐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他们等下去的决心。
先是平远将军立功之后革职受审,紧接着就是曹侯面前的第一红人陈上卿闭门不见,这里面藏着什么猫腻,他们这些就混朝堂上的人还看不明白吗?
霍蒙代表了谁?陈道之又代表了谁?这答案不是明白着的吗?
王宫里那位的这一手玩得好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过这也难怪,谁让人家手里有资本呢,血卫如影三更夺命,这一次,不但霍蒙不保,只怕就连那天一宗也在劫难逃。
这时候,突然有几匹快马从街口疾驰而来,立刻引起了一阵sao乱,等候在陈府外的宝马雕车里探出了一个个富态jing明的脑袋,看见自家报信的探子,眼睛都放光了。
率先到达的一人,滚鞍下马,三两步冲到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前,对着车帘里的主人回报:“霍蒙已经进城,南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蒋府倒是没有闭门,不过,门口连只蚊子都没有。”
马车里的人闻言刷的放下车帘,无比坚定的吐出三个字来,“继续等”
开玩笑,生死攸关啊,怎么可能站错队伍
※※※
“呵呵,好一招敲山震虎啊……我倒要看看,霍蒙你和蒋家要如何接招?”
赵云端坐在南城门一品楼的雅间里,隔窗望着外面沸沸扬扬的人chao,自斟自饮。
要说,陈道之秘密抵达南平关,又悄无声息的潜回曹都,这一来一往做的极其隐秘,可谓滴水不漏,可是天下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曹后安插在曹侯身边的太监,早早就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赵云也随后便猜测出了曹侯和陈道之的如意算盘。
起初,他也以为霍蒙出不了南平关,天一宗就此失去一个助力,怕是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那他也就只能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却不料张千夫竟然折在了霍蒙手里,逼得陈道之不得不来一回“弃暗投明”,将两方面的冲突从桌子底下搬到了桌面上。
如此一来,他可就有机可乘了。
正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做不做得成这个渔翁,就要看蒋天正的肩膀抗不抗得住血卫喽
如果扛不住,或许,他可以帮忙……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赵云起身,望了一眼街对面,那里正是聚贤楼雅间的窗口,他看着窗口处站着的两名女子,无声的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两名女子正紧紧挽着彼此的手,两人交握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根jing致的红绳。
她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刚进南城门的那辆囚车,堪称国se天香的两张容颜上,惊喜不定,时而皱眉,时而咬唇,时而眉梢见笑,身材略显娇小的那一个更是眼圈红红美目含泪,让人只瞥一眼便萌生怜惜倾慕之意。
这两人正是周小溪和蒋勤勤。
“琴姐姐,你快看蒙哥哥回来了……他,他都瘦了,琴姐姐,小溪求求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蒙哥哥。”
自从得知霍蒙出了事,周小溪终ri寝食难安,经常是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眼下本来就很是纤细的腰肢已然不盈一握,豆大是眼泪说着说着就又掉了下来。
她是霍蒙惯着宠着长大的,霍蒙对她的意义之重,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一向依赖着霍蒙的她,眼下见到霍蒙自己出事了,她是半点主意都没有了,为此背地里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回,就恨自己没有用。
如果可以,她宁肯自己坐在囚车里,也舍不得看霍蒙受这份罪。
“快别哭了,瞧瞧你这眼睛肿得,一会儿让师兄看到,他得多心疼啊。”
蒋勤勤一边帮周小溪擦眼泪,一边和言细语的劝说,可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早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前几ri刚做的裙子,现在已经宽松了不止一圈。
“小溪啊,蒋小姐说得对,你现在哭也没有用,蒙蒙看见了反而着急……不过,蒋小姐,我这个孙子的事儿,可就全靠您了,我一个乡下人,在这曹都里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愿意倾家荡产的使银子托关系,都找不对门子,更别说是救人了……唉,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有用,可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子受罪,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他是我的命,也是我们药王村的命啊……”
一直坐在桌旁抽烟的霍老爷子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豁出去这张老脸再一次向蒋勤勤张口求助。
自从霍蒙走后,他就一直住在人境庐,虽然知道有蒋勤勤这么半个儿媳妇,却从没有见过面,没媒没聘的不合规矩,直到周小溪来告诉霍蒙出事,他这才苦苦思量了一夜,白头发不知道又长出了多少,几次犹豫着想要登门造访。
没办法,除了蒋勤勤,他再也想不出愿意救又有能力救霍蒙的人了。
“霍爷爷,您快别这么说,我是晚辈担待不起,您放心,救他我义不容辞。”
蒋勤勤一见霍老爷子愁容惨淡,就赶紧好言相劝,可是心里却没有几分把握。
这段ri子,她整夜辗转难眠,把霍蒙这件事里里外外前因后果都思量个遍,虽然不敢十分确定,可也猜出个**不离十。
曹侯要动手了。
可是猜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别人或许不知道,天一宗为何明知道曹侯有觊觎之心,却还对曹侯的恩威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可她身为宗主蒋天正的女儿再清楚不过了……曹侯还要一张王牌。
这些年来,天一宗和曹侯斗智斗勇,却始终维护着彼此的脸面,就因为对曹侯这张王牌有所忌惮,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只要曹侯手里一天握着这支血卫,天一宗就一天不愿意和曹侯撕破脸。
可是眼下,曹侯就是在用霍蒙之事逼迫天一宗,要么舍掉霍蒙,做只缩头乌龟,要么救下霍蒙,挑衅王权……蒋勤勤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这两种之外的折中办法。
她要救霍蒙,可是怎么救呢?
如今,智冠曹都的琴仙子,也只能望着囚车心急如焚。
而那个傲然站立于囚车中的霍蒙,在无意间看到她们三个人之后,却只送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如同他走的那天一样轻松,让周小溪和蒋勤勤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时间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两个人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霍蒙微仰着头,隔着万千人群望着聚贤楼上两个清丽脱俗的面孔,脸上笑意更胜,如果没有押解官在场,如果换个场合,他倒是很想一把将她们揽在怀里,每人香一口,仰天大喊:“你们的相公回来了”
突然瞥见一个苍老的面孔,霍蒙顿时皱起了眉毛,一别数月,爷爷红润的亮堂已经荡然无存,满头白发更胜以往……
他凝望着霍老爷子,忽然笑得一脸憨态,有点像傻里傻气的孩子,希望爷爷不要担心。
霍老爷子见状,鼻头发酸,布满褶皱的眼睛使劲瞪着不敢眨,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就在这时候,大街上拥挤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哎,你们快看,那囚车后面还有个漂亮女子”
此言一出,南城门内又是一阵sao乱,众人循声望去,再度沸沸扬扬。
有人评论那女子的容貌身段,有人猜度那女子的身份背景,更多的人则在大声议论着那女子与霍蒙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议论声久久不停,大家的视线也不愿意离开囚车,几万双眼睛就这么目送霍蒙渐渐远去,人chao好久好久之后才一哄而散。
不过,这散去的只是人chao,曹都里汹涌翻滚了数ri的暗chao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