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浓冬,大雪塞道,触目一派萧杀之象。银川素裹,万里冰封,一时令人心旷神怡。喝令勇士团止步山口外,马踏冰雪,枪指山脉北麓,意气风发的小将大笑,“仙师,您瞧我像不像一个真正的西域人?嗐,这身兽毛也太浓密,要这么跑下去,人还不得热死?”
不停扯动臃肿的兽皮袄,小将挤眉弄眼,“穿吧,真热死了。脱吧,又担心冻死。撤吧,怕被处死。闯吧,更怕摔死。总之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战死,至少名誉听上去好一些?嘿嘿……”
“嗐,驸马爷,千万别提死字,让兄弟们听着可不好……”悄声劝阻,观察地形地势,儒者暗暗皱眉,“这冰天雪地的,雪又这么厚,如何顺利通行?北麓下的草原就是阿兰人的栖息地,早先听闻此部族骁勇好战,如果查知我们的真正目的,弄不好会联合钦察部以对抗我大军?”
“嗯,进军声势如此浩大,阿兰人或许早洞察我机密。联手对抗的可能性非常大,这也属人之常情,唇亡齿寒嘛……”点点头,小将连连哈手,“雪越大其实对我们越有利,阿兰人理应猜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天况下出行,不妨先派人探出道路,以免发生意外。”
纷纷下马,众勇不用主将下令,四名猎户分头奔向山口两侧。踩冰踏雪,冒险攀上半山腰,以随时掌控附近突发敌情。两位千户长一面奔向山口,一面交流心得,“克宁,你认为如何侦探为好?让阿兰人乖乖让道绝无可能,至于钦察人,理应严阵以待,这对难兄难弟极有可能已摒弃成见而一致对外?”
“照我看,先摸清阿兰人的兵力部署,顺带查探钦察人的布防。尔后撤回山口,派人折返大本营禀报军情。观其态势,如果已联手,则游说钦察人,让其放弃联盟之举,便于我们分头破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敢死队长悄笑,“这说客非周将军莫属,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将军举重若轻……”
“嗐,克宁兄,你这用词也太……也太那个了些……”啼笑皆非,彪悍副将耶律迪烈不住摆头,“这叫艺术,语言的艺术,颠倒黑白谁都会,可说得煞有其事,而且让对方心服口服,绝非常人所能做到。周将军口才了得,也见惯大场面,自然为不二人选。”
“迪烈老弟,我可大老粗一个,能倒出这些酸词也是受你和将军的感染……”吐吐舌头,敢死队长撇嘴大笑,“上阵杀敌当仁不让,下马入朝可难为死我了,嗐,周将军能文能武,世之英雄呀……”
“嘘,少说这些,将军曾再三提醒,勇士团内还藏有奸细,不可不防……”悄声提示,副将飞身下马,“将军,不如让末将率兵执行侦探任务,这等小事,也不用劳烦您堂堂的驸马爷吧?”
“唉,身处敌境,一切谨慎为上。此行侦探要一石二鸟,查出阿兰人的兵力部署并探查其是否与钦察部联手,如果所料不错,两部已联合对抗我大军。也不用请示义父,我们来一个先斩后奏,观其势,如果势强,我以大蒙古国特使的身份觐见钦察部首领,以反间计游说其放弃与阿兰人的联盟,尔后分头灭之……”一口气说完,小将默默眺望白茫茫的山脉,沉默半晌,幽幽发问,“仙师,您是否觉得我像极一个小人?满口谎言,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完全一个阴险狡诈之徒嘛?”
“嗐,驸马爷,这跟小人不小人可毫无关系。用兵讲究计谋,何为计谋,说白了,拼心机而已。所谓兵者,诡道也,敌我交战,只要完胜之,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为过。战场容不得仁慈,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一旦战败,或许丧命,哪还有机会玩心眼……”苦笑不已,儒者冲大弟子招招手,“古鲁安,你的口才也不错,充当翻译并跟着将军好好学习如何糊弄敌人。孤身入敌境,尤其要做到处变不惊,这比口才更重要。”
“弟子谨记恩师教诲!”深鞠躬,古鲁安悄声请示,“驸马爷,此行路途颇远,我们须带足给养才好?”
“给养?我蒙古大军何曾带足过给养?敌人不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我们一到就拱手送上……”挤挤眼,周文龙大笑,“以战养战,方能百战不殆,一路远征,不靠敌人提供给养,只怕我们早饿死了?”
众将磋商一番,最终由儒者拍板定夺。不请示主帅,全体勇士冒险穿越阿兰人驻地,侦探沿途兵力部署,如阿兰人与钦察部确已联手,再冒充特使觐见钦察部头人,游说其放弃联盟。大计已定,召回哨兵,等探路人马折返,勇士团悄然穿越山口。
厚厚的大雪几乎淹没马腿,一路艰难跋涉,一路险象环生。用绳索连接前后人马,如履薄冰的人马穿行在飘飘洒洒的漫天雪花中。战马失蹄不时发生,狼狈的兵将变成一个个雪人,好不容易穿出山口,可下山地势同样险峻。
跟在探路的马素仆后方,泥人般的年轻小将低声自嘲,“得,这下可好,阿兰人还没发动进攻,我们已一败涂地。兄弟们,好好瞧瞧,看看谁更惨些?”
“哎哟——”后方飘出一声惊叫,小将猛回头,顿时大吃一惊。刚才还好好跟在身后的副将居然失去踪影,雪地中赫然出现一个大洞,扑腾声一阵高过一阵,“将军,将军,末将摔到坑里了,请施以援手……”
谨慎靠近大洞,探头观望一番,小将连声提醒,“迪烈,千万别动,这很可能是陷阱,但愿为捕兽之用……”翻身下马,“快,抛下长绳,拉千户长上来……”猛然醒悟,“不对,战马怎没出声?下面绝对设有利刃之类的器物,都小心些……”
七手八脚把人拉出洞口,众勇纷纷惊呼,“大人,你受伤了,瞧,腿,腿在流血……”
紧紧盯住洞底缓缓变红的雪团和一动不动的战马,小将半晌没吭声。险,简直太险了,一举击毙战马,其下的利刃类之物不会少。退离雪洞,查看副将伤势,人勉强心安,“万幸,伤势不重,这也不像刀具所伤呀?哦,削尖的棍棒类,他奶奶滴,若找出何人所为,一定逼其跳下洞……”
包扎伤口,拒不折返养伤,千户长换马随兵团继续下山。再也不敢走错一步,跟着马素仆身后,众将士绷紧神经。一路上不断出现人马滑倒,好在有惊无险,再也没人遇上陷阱。
折腾到天黑时分,狼狈的勇士团终于把山口甩在身后,头顶雪花,马踏冰水,众将士继续赶路。对地形完全陌生,仅靠沿途稀疏无比的树林指路,经过一夜反复摸探,天色放亮后,人马终于抵临草原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