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叶荷香开了门,打了水与他洗漱,又殷勤递汗巾帮忙,捏揉肩胛,看着他脸色说道:“大哥,咱们真不去盂县了?”
魏云海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你带着杏儿金宝去吧,我和闵武留下,若真发大水了,我们自会去找你们的。”
叶荷香犹不死心,这日夜里使出浑身解数。魏云海虽是过了极是痛快的一夜,但仍是没有松口。
叶荷香彻底死心了,不再缠着魏云海,准备就带着章杏章金宝去盂县。章杏自是不跟她去。且不说,这叶大舅来得莫名其妙了,令她不由得从叶云清身上往淮阳那边想,就拿她在盂县遇到那朱爷这事来说,她就绝对不会再踏足那里的。
叶荷香气得要揪她耳朵。章杏兔子似得跑出门去。章杏一跑,章金宝也跟着一溜烟跑了。叶荷香抓都抓不住。
没有女儿,她还可以带着儿子去,儿子长大了,还有得靠嘛。可现在连章金宝也不肯去了,她一个人去个什么劲?叶荷香坐着门槛上唉声叹气许久。
到天黑下,章杏牵着章金宝回来,说道:“娘,我跟金宝说好了,他跟你一道去盂县。”
叶荷香不相信看着手牵手的姐弟俩。章杏将章金宝推给叶荷香。章金宝笑呵呵拉扯叶荷香的胳膊,说:“娘,我们快去快回吧,我还要给大姐带好吃的呢。”
叶荷香次日就带着章金宝去了埠河村,魏云海魏闵武在堤上。家里就只剩下了章杏一个人,她索性每日送了饭之后。就留河堤上,看浊浪翻滚汹涌东流去。对面岸已是看不清楚了,这边堤岸也只剩了浅淡一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汹涌的河水淹没,堤岸下密密麻麻皆是守堤人油布棚子,更远处阡陌纵横,人家几许。
魏闵武来到她身边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章杏指着延伸到原处的河堤说:“咱们何时才能不忧心这河堤?”她虽是只来这里三年,却也体会到每年这时走一会鬼门关的煎熬。
魏闵武顺她所指看向原处,“那就要看老天爷了。”他说。他打小在这淮河边长大。母亲傅翠花就是在大水里没的,对这淮河感触,自是比章杏还要深。
“除了看老天爷脸色,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章杏又问,“可以筑高堤坝,可以清淤河道,甚至可以改道分流啊,难道这些也不行吗?”
魏闵武诧异看章杏一眼,又左右张顾一会。问道:“你这话又是听谁说的?这河道的事情那都是朝廷大官们说了算了,可轮不到咱们插嘴。”又嗤笑一声,“筑高河坝?前几年不是筑过一次吗?结果呢,反是遭了更大的水。这修了比不修还糟糕。”
章杏沉默了。她初到那年可不就是遇了新筑堤坝溃堤的事吗?那年里去的人还少吗?
两人都想起了元平三十五年那场大水。魏闵武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你知不知道她被卖到了哪里?”
章杏摇了摇头。
章桃是被全塘镇的朱牙婆带走的,她回来的第二年就找到了那朱牙婆问章桃的消息。朱牙婆不肯说实话。哄她说是人被卖进了大户人家享福去了,她许了钱也不行。还是那朱牙婆邻居将她招过来。低声告诉她:“丫头,你是问去年这婆子在下头村里收的人吧?”
章杏连忙点头。还说了章桃模样,问那婶子可有见过。
那妇人摇了摇头,说:“你别问了,这朱婆子去年在下头村里收了二三十丫头小子,原是打算卖到建康南京等处去的,但是船行到狼牙口时就翻了,一船的丫头小子只救起了两三个,你那妹妹八成是没救起。”
章杏当时心凉透了,恨不得将那朱牙婆揍一顿。
朱牙婆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一下关了屋门,在门里说:“你妹妹签的是死锲,钱都给了你娘,早先就说好了,生死各不相干,你找我也没有用,你快些走,再不走,我就放狗了。”
“你没有去打听过?”魏闵武又问。
章杏答道:“怎么没有打听?她已经不在了。”
魏闵武转过头去,再不问了。
又一场雨后,河堤上气氛更是凝重,到了夜里,河堤上就传来了消息,距离漳河段河堤约二三十来里的金霞口决堤了,金霞镇,玉林镇等镇被淹了大片地方。
金霞等镇位于漳河下游,那处决堤,这边的水情就缓了下来。数日天晴后,高悬不落的水位总算开始回落了。堤上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盂县住了十几天叶荷香带着章金宝也回家了,逢人便说,叶家新置的宅子多么气派,叶云清与叶吴氏待她有多客气。
章杏听得心惊胆战,不好问叶荷香,就将章金宝拉到一边问。
“你们没有住到上回住过那家吗?”元平三十五年大水,叶荷香带着章金宝住进了叶云兰府里。
“哪家?大姐,这回我们没有住客栈里。”章金宝想了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