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沨今日穿一件青莲色竹叶梅花纹锦袍,纡青佩紫,金尊玉贵。他停下脚步,看向面前含羞带怯的姑娘,再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五色长命缕,上头缀着红豆,红豆最相思,意思不言而喻。
卫沨眉眼清清冷冷,他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姑娘手里的长命缕。
那姑娘错愕地抬起头,既羞怯又激动,本来送给卫沨的时候就没想到他会接。眼下卫沨竟然接下了,不仅那姑娘诧异,岸边观望的姑娘们更是悔恨交加,心道倘若刚才送长命缕的是自己,卫世子会不会也收下?
只是接下来,卫沨却将长命缕缓缓缠在了那位姑娘的手腕上,缠了三圈。
他缠长命缕的时候没有碰触到姑娘的身体,举止得宜,彬彬有礼,道:“卫某谢过姑娘心意。”
这是一种很委婉的拒绝,既不伤了对方姑娘的面子,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那位姑娘虽然失落,但是卫沨能亲手给她缠长命缕,也足够她高兴了许久了。她羞红了脸,朝卫沨欠了欠身,转过身朝着岸边走来。苏禧总算看清了姑娘的脸,却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六姑娘宋如琴,正是她未来二嫂宋可卿的妹妹。
苏禧与宋如琴接触过几次,知道她性子羞怯,所以能有今日之举委实是难得。
苏禧正胡思乱想,卫沨和几个世家公子已经走到了跟前。她下意识往后一退,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到了傅少昀身后。
卫沨没有看她,倒是朝傅少昀看了一眼,目光只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移开了。
一群人朝着重兰楼的方向而去。重兰楼是一座七层高的塔楼,视野极好,能一览整个湘水湖的风光,站在顶楼看风景是极好的。这群世家公子今日包下了顶楼,不过一会儿,人就已经走远了。
苏禧从傅少昀身后走出来,拍了拍胸口,十分庆幸自己明智地戴了帷帽。
“少昀表哥,我先回去了,外头太热,你也别站太久了。”心结解开了之后,苏禧面对傅少昀时倒是坦然多了,含笑与傅少昀道别。
傅少昀点点头,目送她走远。
苏禧回到彩棚下,找了一圈没找到苏柏羽,问道:“娘,怎么不见了柏哥儿?”
殷氏正在与另一位夫人说话,闻言道:“方才柏哥儿说想去看龙舟,你大哥带着他到前面玩了。”
湘水湖畔停着八艘龙舟,体型庞大,气势巍峨,倒是很能入得了苏柏羽的眼。
苏禧坐了一会儿,殷氏带着她见了几位夫人,这时候她不得已帷帽摘了下来,那几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既有镇国公府的夫人,也有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苏禧都一一行了礼。
苏禧担心大哥一个人看顾不过来苏柏羽,跟殷氏说了一声,就去找他们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高氏道:“令嫒生得真是标致,不知今年芳龄多少了?”
殷氏笑容含蓄,“还是黄毛丫头呢,今年年初才过罢十二岁生辰。”
高氏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不过心里却留意了起来。
*
湖畔,苏柏羽站在一棵柳树下,周围也有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儿,他显得最是独特。
其他的孩子都活泼爱闹,满脸含笑,从这里跑到那里,再从那里跑回来这里。唯有他肃着小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跟在苏礼身边像个小大人似的,抓着苏礼的衣服,偶尔看一眼河边停靠的龙舟,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苏礼笑道:“柏哥儿,你不跟爹爹说几句话吗?”
苏柏羽认真地摇了摇头,一脸“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松开苏礼的手,迈开脚步往前方跑去。
苏礼叫他:“柏哥儿,你去哪儿?”举步跟了上去。
苏柏羽停在一辆马车跟前,蹲下身拾起了地上一个东西,脸上终于有了点笑,举起手让苏礼看:“爹爹,这里有一个针线布偶。”
兴许是什么人遗落在这里的。那是一对老虎布偶,母老虎把小老虎护在身下,母老虎眼里的护犊之情表现得惟妙惟肖,做工有些粗糙,想来是普通人送给孩子把玩的小玩意儿。
苏礼脚步一顿,看向前方低头摆弄老虎布偶的苏柏羽。
苏柏羽没玩过这种东西,三岁之前他身边只有奶嬷嬷,奶嬷嬷会跟他说话、陪他吃饭、陪他睡觉,但是不会给他做小玩偶。三岁之后苏柏羽开始喜欢鲁班锁,喜欢数独,喜欢那些需要动脑筋的东西,可其实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点点羡慕能拿着布老虎的小娃娃的。
苏礼见苏柏羽小脸正经,但是眼里却透着好奇,一时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
苏礼正要走过去,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鼓响,他朝湘水河看去,原来是龙舟比赛要开始了。鼓声震耳聩,一阵接着一阵。
苏礼回头,却见苏柏羽身后的马被鼓声所惊,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了前蹄,落下,眼看着就要踩到前面的苏柏羽身上——
“柏哥儿!”
千钧一之际,一个穿秋香色裙子的姑娘从一旁穿过,飞快地抱起了苏柏羽,从马蹄下躲了过去。
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不难想象如果苏柏羽没有躲开这一下,会是什么后果。
苏礼赶忙上前,心中犹有余悸,向那位姑娘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