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舆根被擒后,刘霄命朱江单独将其看管在一处营舍,此处营舍由木石筑成,就在骑卒校场的角落里,本来用于存放辎重军需物品,之后被腾挪出来,单独住了慕舆根一人。
屯骑营中,连刘霄在内,无论军职高低都是宿于军帐之中。想那慕舆根到底是燕国太宰,燕国官制仿的是大晋体制,也就是说,慕舆根禄位太宰,位列“八公”,尊荣之下,即便成了大晋的俘虏,能成为整个屯骑营中唯一住进木石房子的人,待遇的确是不差的。
不多时,刘霄便信步来到慕舆根的住处,巴掌大小的窗孔中透出屋内灯烛的余光,显示出屋子里面的人仍未安睡。
屋子周围的守卒远远看见有人影过来,连忙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刘霄应了一句,当中一个守卒眼尖,于星星点点的火光中辨别出刘霄,连忙上前行礼。
骑卒校场本就偏远一些,这几个守卒还不知道刘霄已经卸任校尉,以为主将前来夜巡军营,因而等刘霄走近后,齐齐向他抱拳。
“我来看看燕国太宰,把门打开”,刘霄也不客气,和往ri一样直接命道。
当中一个守卒连忙应喏,一只手慌乱摸入胸口的衣襟,近在咫尺的面见刘霄,估计这个守卒还是头一回。对他们这些小兵来说,这位主将带着屯骑营连战连捷,就是他们眼中的神,因而有那么几分紧张倒也情有可原。
这也正好印证了一句话,最让人折服的,不是让其惧怕,而是让其仰望。恐惧不足以服人,由心服到敬仰,方能让人死心塌地。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头房门被打开,映入刘霄眼帘的是一盏枯灯,再加上一个枯坐中的老人。
昔ri的意气风发早已不见踪影,只剩灯影下一具佝偻的身影,话不仅的萧索凄凉。
自从兵败被擒,这间小屋紧锁上的门,还是第一次被打开。月余了,总算有人来看他。
慕舆根其实觉察到了有人影进来,他却连头也懒得一抬。对他来说,囚禁他的那道门其实打开与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兵败晋国,即便将来能够平安回到燕国,一切已是追悔莫及,什么功名利禄,一切宛如过眼云烟。
囚禁住慕舆根的,哪里是这间小小的房子,而是他心中的那扇门,被自己紧紧关闭起来。他之所以仍旧忍辱偷生,只不过是惋惜自己英雄一世,又享尽了荣华,最后那点身后事,实在不甘心被人耻笑百年,顺带也就没了那份绝决的勇气。
月余后再见面,刘霄赫然发现慕舆根原本黑白夹杂的头发,如今已经满头雪白。
“太宰公,忽忽月余,我来迟了”,端详对方片刻,刘霄屈膝在慕舆根身前坐下后说道。
慕舆根满心以为刘霄不过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冷冷瞥了他一眼,干脆微闭双目,低头沉默不语。
推己及人,作为阶下囚的慕舆根心怀怨恨,自然少不了这份敌意,这点刘霄哪能想不到。
他难以把握的是,究竟慕舆根的心,灰冷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究竟要怎样才能打破横亘在彼此之间这道坚冰。
想当初,堂堂燕国太宰既然肯下马受缚,一月来又从未听闻他要寻死,可见此人xing格称不上一个烈字,应该还是有份希望在的。缺的只是一把通往其内心的钥匙,不找到,不足以打开其心扉。
“晚生有一言,且戏听之,如能博公一笑自然最好不过”,刘霄自顾自说道,“公熟读汉书,应知我汉家故事。昔秋;屈原放逐,乃赋离sao;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而文王、仲尼并屈子者,我汉家无不奉为先贤”。
“那又如何?与老夫何干?”,慕舆根眼皮一翻道。
刘霄不避慕舆根话中锋芒,直了直身板,针锋相对道:“且不说这些先贤,昔ri汉初楚王韩信,垓下十面埋伏围灭西楚霸王项羽,赫赫功勋之人,当初也有胯下之辱。今公率军攻我大晋,兵败被俘,即便太宰自认屈辱,甚过韩信胯下之辱乎?!”。
“你们汉人yin谋诡计用尽,老夫防不胜防,这才有此一败,似胯下之辱,还不至于吧?”。
话有转机,正好趁胜追击,但是仅凭激将之法,在说服力上未免太过苍白,很多时候,搬出这些大道理,就像给落水之人丢下一根稻草,只为保住几分颜面罢了。
真正能动其心者,无外乎威逼利诱,“敢问太宰公,你信得过在下么?”。
虽然刘霄问得一本正经,慕舆根在心中却不住的冷笑,心道先前就是太相信你这小子了,这才有如今一败之耻。
见慕舆根不答,刘霄又说:“在下今ri有言在此,它ri太宰不仅能够平安返回燕国,并且,公之尊荣,不逊往昔!”。
“是么?那就借校尉吉言”,慕舆根yin沉沉说道。
察言观se,刘霄知道慕舆根犹自不信,看来不切中要害把话点明,今晚是万难达成目的,于是他直直看着对方的一双眼睛正容道:“人之成事,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太宰公当好生保重身体,以待天时,就凭公在当今燕国太子心中的分量,如贵国大都督慕容恪等,到时也得持重待公”。
“天时?”,慕舆根神se一动,好似身陷暗处又复得一丝光亮,忙追问,“校尉所谓天时,究竟何意?”。</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