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在郗超返回京城之前,褚歆和褚太后就募来的新军如何安置已有定议,在建康郊外迎到郗超之后,褚歆以天子口谕安排郗超就于郊外扎营,建起羽林军营地。
另外,分出两千精壮充实到刘霄麾下各校,剩下三千即为羽林军营士卒,让镇军将军、武陵王司马晞和郗超一起,一并负责羽林军的操练事宜,使之尽快成军。
这样的安排,郗超心中当然会有不满。
不过,以他的睿智,知道自己才任职京中,朝廷给了一个羽林中郎将的名分,听着为天子近臣,背地里哪能不防他。
好歹辛辛苦苦募来的五千众,有三千众得以自成一军,保得底线不失,看来朝廷对他也不外乎既防又用。
“这大晋的中枢里头也并非铁板一块呀!个中微妙,简直妙不可言!”,郗超心中暗想。
建康城外的羽林军才将营地设好,像模像样开始操练没几日,荆州的桓太尉终于等之不及,再上一道奏疏,催促朝廷早日定下迁都的日程。
从上疏中的口吻来看,桓温压根就没再提能不能迁的问题,直接问的是何日可迁。看来,荆州的桓大太尉已经耐性不再,且志在必得。
褚歆为尚书令,这件事他避无可避。
“这一回,太后的一招拖字诀怕是不好使了”,褚歆将桓温的二次奏疏揣在怀中,长叹一口声后从尚书省起身,径直往皇太后的寝宫而去。
还是褚太后有办法。
听完褚歆所奏,她交代下来,不拟诏书正面回应,而是不辞辛苦委派使臣前往荆州和桓温面见,与桓大太尉讲起了迁都洛阳的条件。
而这个使臣的担子,恰恰落在了褚歆身上。当然,考虑到荆州之行还另有目的,在褚太后看来,满朝公卿没有谁比弟弟褚歆更值得信任。
荆州襄阳城,太尉府。
天子使臣将至的消息桓温已经收到好几日,算算行程,距离襄阳城应该不远了。
桓温耐心在府上等候了整整一个白天,却不见天子使臣踪影,及至日暮十分,屋子外头寒风吹得更疾,他便无心在手头的典籍之上,唤人请来了长史谢安,起意与其围弈几局,以解冬夜沉闷。
谢安在太尉府中一向闲逸,既然桓温相请,且来人告知是太尉请他前去下棋,于是心下一松,兴致大起之下欣然赴约。
入冬起,桓温就将卧房挪到内宅最里头的小暖房中,上了年纪,难免有些畏寒。
不多时,谢安推门而入,其时桓温已经摆好棋盘,端坐一侧等他。
“桓公,让你久候了,寒气日甚一日,又添了件衣袍”,谢安道。
“来,安石坐下说话”,桓温含笑看向谢安道,“是呀,你看老夫房中,一个炭炉还嫌不够!似你我呀,转眼垂垂老矣!”。
“可不是?都老咯”,谢安道,“前些日子听到消息,说光禄大夫蔡谟蔡道明,过世了”。
“是么?”,桓温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不曾留意!想来道明也是平过苏峻之乱的老人了,昔日这些个旧人一个个先后过世,仍然健在的,不多喽!”。
“怎么,今天晚上桓公竟破天荒的念起旧来!”,谢安见桓温有些动容模样,便打趣道。
“来来来,安石,不说这些伤感事,下棋,下棋”,桓温将案头棋罐推给谢安,自己手执黑子先下一城。
转眼间棋盘之上黑白缠斗,两人棋艺本就不相上下,于这深冬夜晚杀得难解难分,间或闲谈几句,完全与国事无关。
于是在这个寂静得只剩下凛冽寒风的夜晚,桓温不是太尉,谢安也不是长史,只是两个相识了二三十载的故交。</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