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从来没有因为撞人道歉过,他不愿意,可肩头被他向来害怕的大哥按着,他也跑不了,便很是委屈地朝林氏喊了声“娘”,清脆的童音拉得长长的,末了绕几个弯儿,好不可怜。
林氏没吭声,看了叶芽一眼。
叶芽真没想到薛松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一个孩子较真,所以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被虎子的叫喊惊醒了,对上林氏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忽的记起家里弟弟撞完她就跑、她追上去教导他不可如此淘气时,娘劈头盖脸就把她一顿好骂,骂她没有一点当姐的样子,什么都斤斤计较。
大多数农家都是重男轻女的,况薛树跟她说过,虎子抢春杏的东西吃,林氏也是不管的,想来对待孩子,林氏与她娘差不多,现在林氏虽未说话,心里肯定也不愿自已儿子因一个新娶的侄媳妇受教训。
“大哥,虎子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他气了,咱们赶紧让二叔他们进去吧!”她轻声劝道,伸手搭在虎子肩膀上,想推他往前走。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惹大家不快?
她看着他的眼里带了难以察觉的乞求,薛松心里一颤,手却没有放开。虎子越大越不服管教,二叔脾气软管不了他,二婶不舍得管,如此下去,早晚得教坏了,今日若他以为撞人没有关系,那明日可能就会撞到旁人,叶芽纵着他,旁人也会吗?多少事都是因为一言不合惹出来的,虎子的脾气必须改。且,他也不想她被虎子看轻,小孩子也有心眼,会欺软怕硬。
他不放人,虎子犟着不肯道歉,气氛一下子就僵了下来。
薛山梁看看满脸通红的侄媳妇,咳了咳,“虎子,快点跟你二嫂赔不是!”
叶芽忙摆手:“二叔,真不用,我……”
“还不快点道歉,没眼力见的东西,整日就知道熊瞎子似的乱跑!”林氏突地骂道,打断了她的话,说完扬起手,一副虎子不听话就要打的仗势。
虎子最怕的就是他老娘,见她这样,知道这回是躲不过去了,撇撇嘴,大眼睛瞄了一眼叶芽,扭头哼道:“二嫂,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薛松收回手,这样就可以了,不能指望他一日就改好。
虎子立即朝大黄跑去。
叶芽尴尬地笑笑,把人往里让:“那二叔你们快去屋里歇着吧,饭菜马上就好。”
薛山梁“嗯”了一声,由薛松陪着进屋去了,薛树不想走,被大哥瞪了一眼,只好递给叶芽一个“别怕,她欺负你你就喊我”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跟了上去。
叶芽真想掐他一把,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看看锅里已经做好的红烧鱼,她赶紧重新系好围裙,朝林氏笑道:“二婶,春杏,你们也进去待着吧,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林氏扫了一眼灶房,再看看菜板上切好的豆角,跨了进来,却只是站在锅台旁,面无表情地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叶芽有点明白过来了,新嫁的媳妇,都得做两道菜给婆婆尝尝,二婶这是要看看她的手艺呢。这个念头一起,她突然没有那么怕林氏了,薛树总是说二婶对他们不好,可如果真的不上心,她何必考究一个侄媳妇的厨艺?
她笑着应是,回头时,对上春杏鼓励的目光,小姑娘还挽起衣袖:“二嫂,我帮你烧火吧?”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叶芽受宠若惊,忙拦了她,又紧张又兴奋地忙碌起来。
红烧鱼红亮肥美,汤浓味香。干煸豆角边卷焦,油点噼啪爆响。黄瓜炒鸡蛋,瓜片薄脆,鸡蛋鲜嫩,每样两盘摆在并不太大的长桌上,竟显得十分丰盛,勾人动筷。
虎子早就在桌子旁坐好,对着眼前的红烧鱼直流口水,大黄就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吐舌头。
豆角叶芽特意多做了一些,拨出一点放在碗里,同小的那条鱼放在一起,留着晚上给薛柏吃。弄好了,她解下围裙,略带忐忑地看向林氏。
林氏抿抿唇,盯着她泛红的脸,“你倒像是做惯了这些的。”昨日回村,路上听了不少闲话,有些人甚至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叶芽心头的那点自信顿时退去,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衣摆,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氏也没指望她交待老底,撇撇嘴,没有追问下去。但她知道,能把屋里屋外收拾地妥妥当当,又会养鸡又会做菜的侄媳妇,至少不是个偷懒耍滑的。因为那个早死的大嫂的关系,她不关心三个侄子过的好与不好,她也没有精力关心,但她也不乐意瞧见他们带回家一个坏女人,败坏薛家的名声。管她以前是什么人,落魄的小姐也好,买来的窑姐也好,只要她愿意守农家媳妇的本分,老老实实地跟薛树过日子,她就懒得操心了。
“菜做得不错,就是油盐放的太多,家里穷,就该省着点过。”丢下这样一句话,她掀开门帘,叫屋里的人出来吃饭。不想里头的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她只好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