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不附遭报复 倒魏上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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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为当晚。东城街魏家胡同魏阉豪宅。宽大客厅内烟雾燎绕,酒气四溢。虽然新老门生崔呈秀、高学魏等,多已熏熏欲醉;但做为主人,尤其头目兼恩师的魏忠贤,却仍保持着几分清醒和矜持。这一为不失权威,二要清醒地思虑一些事情。刚刚被新门生、本科状元高学魏,提供的新情况,当即中了心:科考探花不先来拜访自己,投师门下;却先去拜投内阁首辅叶向高那个东林老朽,这可是个极坏的征兆和开头;也不管他是探花,榜眼,一个人倒无足道,关键是不能有如此个坏的开头,若不加以惩治的话,今后那些个缺乏政治头脑,不识门面高低的文人学士,进士阁僚,会否上行下效?逐步投向东林麾下?
也正为此点,自三年前天启朝首次科考,他就向已开始事事听自己的天启帝,婉转表达了,“厂臣亦想效历代内阁明相,在科考后收一些魁元进士为门生”的意向,自然仍似既往历次奏事一样,只喜木工,厌恶朝政的天启帝,二话不说,在其奏折上朱笔随即一批“准奏照办”。于是,魏忠贤如获至宝,当即吩咐下去,几位重要魏党骨干,采取“责任到人”“分片包干”的办法,分别去做通当年科考,状元、榜眼、探花所谓“三魁”及十名以前进士,动员其投拜在魏忠贤门下。
于是乎,“三魁元”及十名前进士,当即起了阶级分化:部份官瘾十足,正欲投个靠山,以助自己嗣后飞黄腾达的上述对像,正瞌睡哩有人给送来了枕头,心中暗喜之际,便顺水推舟投其名下。如崔呈秀、杨维垣、李养德之流,便是那次收拢的产物。当然亦有政治观点中立者,本心不愿靠帮投派,但抗不住魏阉软硬兼施,最终亦只得违心地成为魏党门生;至于部份正派者,软硬不吃,最终却落得个不是被安个“莫须有”罪名,取消功名;便是被降级使用:发配到边远蛮荒地方任个小官。
尔今忆及此段,魏忠贤还大有一番成就感呢!哼,可那些东林腐儒竟在私底下嘲笑咱家,‘目不识丁的阉人,竟也附庸风雅的收什么门生’?岂不知这正是咱家较尔等高明之处。咱家正是通过此手段同尔等扩大势力,争夺接班人呢!
但尔今这个钱嘉征什么狗屁探花,竟吃了豹子胆般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却要去投奔东林的叶向高老朽?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治酷你不知咱家厉害。
于是当即做出一果断决定,立命魏党骨干、吏部尚书周应秋,以“钱嘉征等新科进士,曾参与当年‘党争’,充当罪臣杨涟等马前卒”的罪名,即从“新科进士拟任官员”名单中剔除;并明令“上述钱嘉征等,取消嗣后科考资格,永不录用”。
这道严令,无疑于给钱嘉征等,宣判了仕途的“死刑”。颇具讽刺和悲壮意味的是:仅仅在三天前,内廷执事还大张声势,敲锣打鼓到背街小旅馆中,去给探花老爷去送高中喜报;次天上午亦同新科状元、榜眼身披红绫,帽插雕翎,骑着披红大马,御街上去夸官呢!但三日后的今天,同是那几个内廷执事,却高仰着骄傲的头颅,乜斜着不屑的狗眼,再次来到钱嘉征住的小旅馆门外,声嘶力竭地喊道:“海盐县举子钱嘉征哩?吏部通知:因汝当年曾经充当,扰乱朝纲,罪臣杨涟‘大搞党争马前卒’,犯下叛逆之罪,今特明令取消进士探花资格,永不录用!”
因之前早有予料和心理准备,所以钱嘉征听报后并不颓丧意外,只是觉得那权奸魏忠贤报负的未免太快了些吧?但恶运既然迟早要来,早来倒也早安心。
于是,毫不气馁畏缩,反而高仰着头颅,傲然挺立于楼梯口,拿出对方前送的喜报,突兀“哈哈”一笑道:“回去报于尔等主子:嘉征原本耻于同其为伍,更不稀罕他送的什么狗屁‘门生’官员头衔。注意收好了,这是尔等前日送的喜报。”
边说边将喜报抛扔下去。丢掉了这暂时的功名,钱嘉征并未觉得有什么遗憾和婉惜。在那个时代里,虽然它对于一个文人学士来说,是身份和社会地位的象征,但对比于文人傲骨气节来说,它毕竟还算小节。前辈学人陶渊明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吾钱某亦不会为一官半职低下清高的头颅。何况深信这极不正常的政治气侯,决计不会旷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