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唱着动人的歌:
“那边山上长着一根孤独的菩提树,那边山上停着一只寂寞的金孔雀,
他俩本来不是生长在一个地方;今晚间的相会,
是前生修来的福分。那边山上长着一棵孤独的扁柏树,
那边山上停着一只寂寞的绿鹦鹉,他俩本来不是生长在一个地方;
今晚间的相会,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森林边上的篝火照着这些藏族年轻姑娘们羞涩的眼睛,像是一对对晶莹的黑宝石,照着她们胖胖的嫩红脸儿,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上更轻轻地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纱。她们那动听的歌声在森林里回荡,连最会唱歌的小夜莺都羞得不敢吱声。
何强听着歌儿,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其实,他心里很着急。他看着这样热诚的招待,这样美丽的夜晚,刹那间,他也想跳起来唱支歌,或是将自己的拿手本领——用薄薄的嫩树叶吹支歌子,给这些兄弟民族的父老姐妹们听听。可是,这会儿,他的脑子里不断闪出来的是连长李冬生的那张严肃而蕴藏着热情的脸,是姐姐何珠那亲切的笑容,是战士们愉快的歌声。他渴望着早会合一分钟,哪怕是一分钟,也要早些见到自己的亲人——红军部队。他有时又闪出脸上斜挂一条伤疤的、恶毒的土匪**司令魏七的模样来。自从不幸被民团抓去,见到了魏七那副阴险的样子,他一直就没有忘掉过,何况,老洛桑旺阶告诉了他,对头仇人又偏偏在自己的前边阻住去路呢?他越想越心急,便趁着人们不注意的工夫,走到洛桑旺阶身边,拉了拉老人,低声地说:
“老爹,我们得赶路了!”
“就走么?”洛桑旺阶问。
“对!”何强肯定地点点头说。
洛桑旺阶站起身来,篝火映着他那激动的脸。他朝何强点点头说:
“等一等,”便又走到王大田的身旁,亲热地看着他。
“老爹,有事么?”王大田愉快地笑着问:
“我有一个恩人,他叫我流了血,也把我的心变善良了。”老洛桑旺阶在王大田面前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什么恩人?”王大田莫名其妙地问。
“是恩人!”洛桑旺阶的脸上有些抖动,眼里闪出了两颗大大的泪珠。
“你怎么了?老爹。”王大田连忙扶住洛桑旺阶,奇怪地问着。
何强、孙英都惊奇地凑过来。只有小牛和战士们还高兴地听着姑娘们愉快的歌声,没有觉察到这里的事情。
洛桑旺阶从楚巴里摸出一个银盒,双手递给王大田,严肃而庄重地说:
“这是我们藏人的护身符,有了它,什么也不用怕。它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把它送给你,就和我把我这老人的心送给你一样的。”
“这是为什么,老爹?”王大田后退了一步。
“不为什么?”洛桑旺阶默默地将银盒捧到王大田的面前,肯定地说:“你要收下它!”
王大田怔怔地接过了银盒。
洛桑旺阶看到王大田双手捧住了银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稍稍地舒展了些眉眼,又从楚巴里摸出一块红布扎的包裹。他打开了红布,里边包着一把短短的尖刀。他问着王大田:
“认识么?”
王大田两眼早就盯住了那把刀。他惊奇地连连退了几步。这把刀明明是兄弟王二田的,怎么会弄到这个老人的手里去了。他呆呆地看着洛桑旺阶,半晌才问:
“老爹,这是你的么?”
“不,是红军的,”洛桑旺阶慢慢地说着。
“啊?”王大田兴奋起来,说:“那不是外人,是我的兄弟,他叫王二田,是个好样的……”他又夸奖起兄弟来了。
“是啊!”洛桑旺阶还想说什么,嗓子就像是堵塞了一块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原想告诉王大田,今天中午崖边取水的那回事,可是,他又说不出。他不愿意看着这个满脸胡子良善的人悲痛,而且,说了又算是表示什么?忏悔么?忏悔决不是靠说说后悔和惋惜的话。老人怔怔地想着,盯着自己双手捧着的那把短刀。
王大田看着老洛桑旺阶出神的样子,还以为是正在想着送给他刀的王二田。老王灵机一动,连忙从腰间拔出了王二田钉在三岔路口大树上指路的那把短刀,递给了老洛桑旺阶,还笑嘻嘻地说:
“老爹,本来,我兄弟二田有一对刀,和我丢的那对刀一样。他既然将那把刀送给了你,我再替他将这把刀也送给你吧!”
老洛桑旺阶痛苦得流出眼泪。他尽力控制着自己。他双手接过刀来,抚摸着,亲吻着。半天,才珍贵地将刀和原先的那把刀包在一起,塞进楚巴里。又怔了怔,才朝王大田和何强说:“等一等。”便回过身来叫着自己的儿子洛桑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