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知道,曾经有人只是为了一只小鸟而下跪。
是两年前,在澳大利亚举行的网球公开赛中,一只小鸟突然飞进正在激烈比赛的赛场,非常不凑巧,简直就像是一滴雨水正好掉进了瓶子里一样,被击打得飞速腾空的网球,正好打在小鸟的身上,小鸟当场落地身亡。击中小鸟的那位运动员(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立即终止了比赛,走到小鸟的身旁,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为自己的这一过失,虔诚而毫不犹豫地跪倒在这只小鸟的面前。
这位运动员让我非常感动。在我看来,虽然一只小鸟和无数因战争无辜而死的人无法相比,但是,它和他们在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上是相同的;虽然无意而偶然伤害一只小鸟和有意而泛滥的过错也无法相比,但是,它们在生活中过错的结果和本质是相同的,它们衡量我们道德的尺度和分量也是相同的。
在我们的生活和内心中,谁都会有意或无意地发生这样或那样的闪失过错,这并不奇怪。无论什么样的闪失或过错发生了,我们能够真诚地责问自己,忏悔不已,便是一个有高尚道德感和高贵情感的人。可惜,如今许多高尚而高贵的道德和情操,已经几乎被我们用自己的手斩尽杀绝。情操的高贵,逐渐被物质价格和包装的昂贵偷梁换柱;道德的高尚,更是被污浊和卑下理所当然和公然地替代。
所以,在现实面前,诸如假冒伪劣的盛行,全村人明目张胆地公开造假而没有丝毫的羞耻感和罪恶感,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为此而羞愧,就更谈不上忏悔了。至于拿着并不干净的行贿或受贿的钱的各等大小官僚,并没有感到沉甸甸的烫手,为此为自己的良心而羞愧忏悔,便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甚至在街头巷尾,为了一点小事而鸡吵鹅斗乃至大打出手;在日常生活中,文过饰非、推诿过错乃至嫁祸于人。这样的情形,我们更是能够常常看到,却很少能够见到其实可能有我们自己的过错在里面。只要我们自己能够稍微检点一下,敢于承认,敢于改正,漫说什么下跪,只需要将昂得高高的头稍稍地垂下,简单地说一句对不起,便很容易就化干戈为玉帛。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一点勇气、约束力和廉耻之心。
我们常说我们有着悠久的文明历史传统,我们的古人早就给我们留下这样的教诲: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还有这样的教诲:以小善为无益,以小恶为无伤,凡此皆非所以安身崇德也。如果我们真正秉承了这样的传统,听从了这样的教诲,我们本可以和温布尔登的那位运动员一样,是可以也为一只小鸟而下跪的。可惜,我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古老的安身崇德的教义和传统。我们已经可以将许多沉重的过失和硕大的罪恶都变得“五岳倒为轻”,我们从来不缺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我们怎么可以还能够具有“润物细无声”的心态和自我的道德约束力,去斤斤计较小善或小恶并以为那其实是关系着我们的安身崇德呢?
看来,如今谁还能够为一只小鸟下跪,是值得问一问我们自己的问题。当人的目的与人的力量均等,或者目的小于力量时,便天高地阔,满目祥和。
幸福的马车
文/马步升
一位富翁带小儿子去乡下踏青,目的是让孩子见识一下穷人是怎样生活的,并在最穷的人家住了一夜。返回途中,父亲想测验这次对孩子忆苦思甜教育的效果。父亲说,到乡下踏青好不好?儿子兴奋地说,好极了。父亲试探着问,这回你知道穷人是怎么过日子了吧?儿子作了肯定的回答。父亲让儿子谈谈此行的感想。儿子不假思索地说,咱家有一条狗,穷人家有许多条,咱家仅有一个水池通向花坛中央,穷人家旁边却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我们的花园里只有几盏灯,而他们却有满天的星星。儿子还列举了许多所见所闻,得出的结论却是,他们家没的,穷人家有,他们家有的,穷人家更多。
显然,这是一个孩童眼中的世界,一个孩童眼中的穷富观和幸福观。那么,究竟怎样的人才算穷人,怎样的人才算富人呢?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经济学家大概主要是以对财富的占有量来衡量穷富的,对财富占有到相当量是富人,对财富缺失到一定程度,便是穷人。当然,这是不错的,人必须借助一定量的物质基础才可生存下去,才可生活得好一些。这位父亲和儿子讨论的其实不是对财富占有的多少,而是幸福观问题。幸福的拥有离不开财富的支持,可财富并非幸福的同义词。美国一位社会学家对一个社区的居民进行了长达40年的追踪研究,在这40年里,居民的财富翻了两番,而感到幸福的人,比例却下降了一半。正如那个孩子描述的,富人家的那条狗也许身价不菲,而乡村的人聚族而居,整日百犬追逐,自是一番热闹景象;富人家拥有独自享用的美轮美奂的花坛水池,可在乡野的高山大河那里,却显得局促小气;而人造的灯盏,无论多么富丽堂皇,也比不上满天星月的辉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