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身坐下,用最后的力气挺直了身躯:“拔出你的刀,当着我的面把我的头颅砍下来去献给郑云鸣,告诉他,蒙古大汗并没有死在一个胆小鬼手上!”
王小乙哆嗦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我才不信!不要以为冒充虏酋就能活命!贼鞑子,老实把首级拿来吧!”说罢,他举起手中雪亮的腰刀,朝着蒙哥的脖颈一刀劈了下去。
郑云鸣纵马缓步行进在原野中,各部兵马的捷报雪片一般飞来,向督视相公告捷的使者在青罗伞下排起了长队,阵斩多少首级,生捉杀死百户千户已经不足以成为重要的功劳,目前已经归报获得首级的至少就有五个万户,还有三名万户被生擒,缴获的骏马、衣甲、旗帜、金鼓、兵器、仪仗不计其数,粮秣辎重堆积如山,光是看着军卒们身上挂着各种各样从蒙古军尸体上搜刮来的珠宝就足以明了此次大胜的空前程度,漠北的游牧部族以牛马为私产,其余值钱的物件大半随身携带,所以身边珍宝甚多。即便是他们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富强的大国,但草原上的积习还是难以改正,大宋国内早就传说杀死一名蒙古兵所能得到的,比三年当兵的军饷还要多,虽然郑云鸣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实际才是宋兵奋勇作战的最直接因素。
鄂州会战的大胜利,也使得宋军的虏获超出了原有的预计,督视府的参谋们之前最好的预估也不过是跟过去二十年中每年的结果一样,宋军节节进击,利用武器和训练上的优势制造一系列中小规模的胜利,然后迫使蒙古大军认识到渡江的困难性而撤退,至多是在追击的时候多占一些便宜罢了,至于这样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战前没有做到充分的预案,代价就是战争结束之后的手忙脚乱,白翊杰甚至已经不顾战事尚未完全结束,各部的战斗依旧需要指挥协调,将战场调度的任务交给了乘坐快船从上游飞速赶到战场的王登,自己亲自前往处理战利品的收缴和运输的问题。
对于今日的大宋来说,这一批战利品绝不是朝廷所谓“取敌虏粮饷以犒壮士”这样用临安菜圃风格的口吻谈论的便宜事,虽然着一场大战中白翊杰都没有体察到督视相公的计划,但这一仗胜了,他却知道督视相公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对于督视府,对于临安,要遂行下一步更加宏伟的计划,这一批缴获的物资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重要性甚至足以让郑云鸣也点头同意他最重要的军事智囊暂时离开岗位,就在战争尚未完全终结的时刻。实际上,蒙古人被分割消灭需要一段时间,在这其中许多蒙古军的部队都勇敢的发起了反击,甚至有一支党项人的小部队突进到距离郑相公只有数百步的距离,自然他们再也没有纽磷元帅那样一击必杀的机会,很快就被精锐的马步兵所碾压。尽管战争已经临近收尾,但郑云鸣却依旧一丝不苟的行使着督视府的职责,这原本就是他的用兵风格,凡事善始必须善终。战场等待处理的事情何止千万,但要紧的是先去探看鄂州的情形。
鄂州城是郑云鸣主持京湖的任上亲自部署修建,对于鄂州的一砖一瓦郑云鸣都了如指掌,甚至比他常驻的基地襄阳更为清楚,但这座他精心建筑的城池,竟然在望见全貌的时候,让郑云鸣几乎没能辨认出来。那号称万人难越的包砖城墙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已经远不足以形容城墙的惨状,若要形容,只能用一堆瓦砾中偶有的一小段残垣断壁来形容。
“未料神武大炮之威,一至于此。”走在郑云鸣身后的徐元杰随口叹了一声,作为大宋当前的中坚级别的官员,他以兵部尚书这样重要的职务亲赴前线组织总领所,为的就是全力保障前线大军的庞大军需,毫不夸张的说,这并非是一场凭借勇气和智慧取得了胜利的战争,乃是一场凭借雄厚的国力和物资取得胜利的战争,仅仅是已经退居次要战线的弓箭,光是各式羽箭和弩箭就消耗了超过一百七十万支,火药更加不必说,从江南赶来一艘运输火药的火药运输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前线需求孔急的各部瓜分一空,其余诸如甲胄、金鼓、旗帜、刀枪、药品、营帐等等,数量庞大难以细数,以郑云鸣对徐元杰开玩笑的说法,“就连饴糖都准备了十万斤,若是再不能够打败蒙古人,我当真是天下第一无能丞相了。”
可是高斯得对这位功劳累累在身的徐尚书却并不买账,他直言说道:“若是兵部早几年注意到蒙古人正在铸造如此神物,能够对应研究出破解的手段岂非更好?“
“这怪不到兵部头上。”郑云鸣指了指城外的官道,用石子和泥灰充填的官道原本平整的像是镜面一般,此时已经是坑洼遍布,几乎不能成行:“像这样走过一遍就毁破一遍道路的东西,纵然威力巨大,在实地战争中又岂能又大用?那些用几十匹驮马拉动的铜铁怪兽已经落后这个时代了,未来必然是规范化下的标准火炮和中轻型野战火炮的天下。神武大炮这种东西,将来再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了。”
郑云鸣抬眼望去,城垣内外堆积如山的两军尸首仿佛在述说着今日的攻防作战是如何的触目惊心,用不着看着两军战士用拳头、用牙齿搏斗到最后的恐怖场景,许多人撕扯拥抱成一团的殊死拼杀,只消看看死者临终之前凝结在脸庞上那决死的神情,就完全能够理解城内城外的双方为了这座京湖腹心的重镇,付出了怎样巨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