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生命里。
赵馨彤跪在父亲的身边,看着父亲的面孔。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仍是那个年轻高大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头问:“小彤,今天有没有好好练枪?”可是仿佛是眨眼间的事情,他就这样老去了、安详地睡在自己身边。
爹爹一辈子都是个妖师,赵馨彤暗想着,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也是同妖怪在战斗。
她低下头去。应该悲伤吗?她问自己。不应该悲伤吗?可是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觉,麻木的大脑好像已不知道什么是悲伤。
我曾经有这样一个家,可是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我曾想,如果我能够在外面的世界闯出名堂,那么爹爹一定会对我重新拾起信任和希望。可是爹爹仍在我一次又一次地离开的那个家里。我想起他的时候,便有莫大的勇气去面对这个世界。
而这个人,现在就躺在我的脚边,再也不会对我说:“小彤,你做得真棒。”
爹爹。
赵馨彤眨眨眼睛,终究又是将眼泪逼了回去。却听到一边的阿圆早已经泣不成声。虎子和祁晓轩也被这种情绪深深地感染了。
虎子在一旁义愤填膺地道:“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放在心里!一点也不坦率!你们......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一切!”说到这里,禁不住抹了抹眼睛,又道:“完全不顾我们的感受!我们也可以分担很多东西啊!”
祁晓轩看看虎子在一旁兀自地悲伤,知道他是想起了母亲。可是听他说到这里,也不免出声劝阻道:“虎子,别乱说话。”
虎子抬眼看祁晓轩一眼,指着他道:“走开!你也只是小孩而已!别装大人!”
祁晓轩一时间不知应当如何作答,只默默看着眼前哭作一团的众人。他不知道虎子说得对也不对。祁家传承的高贵的家教告诉他尊师重道的道理。可是父亲......祁晓轩看向远方,现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祁晓轩在心里念叨着——他总是这样深沉和含蓄吗?
晨起的太阳照耀在八宝镇的上空。而此时的八宝镇已几乎是一片狼藉。
一颗头颅掉落在地上。一炷香之前,这颗头还在黑风老妖的身体上雄赳赳气昂昂地颐指气使,现下里只能静静地躺在地上。远处里,有一眉仙子在放声大笑,不知在笑些什么。阳光洒落在这颗头颅上,便见出这妖怪原来也生得眉清目秀、柳眉杏眼。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任谁见到这美人被斩的一幕,都要生几分恻隐之心。
那美人的眼睛突然颤了两颤,然后一双眼睛瞪大了,也没有聚焦,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前方,听着远处一眉仙子的笑声,轻轻蹙起眉头。她两腮的肌肉紧张起来,显然是咬紧了牙关——同时在脖颈的伤口处,嗤嗤生出了三段肉芽,见风就长,转瞬间已经编的颇有力气,便这样撑着一颗头颅向远处逃窜而去。
“咯咯咯......死人头,跑掉啦!”见到这一幕的幸子捂着嘴角,悄悄对自己说道。他离一眉仙子尚有些距离,可是风还是将他的声音传到了仙子的耳朵里。
却见一眉仙子竟好像无动于衷一般,凭空里响起一阵沙沙的响动。幸子低下头去,原来是一眉的头竟直直地插入进了地下,将地上的石头土块尽然翻起,在地下疯狂地生长起来。
于是那边厢疯狂逃窜的美人头颅,突然遭到重重的一击——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不知谁的束。可美人却显得十分惊慌。那一击正中她的脸颊,美丽的脸庞也肿了大半,方生出来的几只“脚”也叫束缠绕得紧紧的,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只看见几束头将她紧紧束缚在半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一眉仙子方才转过头来。方才还远远地在一旁观看,转瞬间却又到了黑风老妖的眼前。厚厚的刘海下面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叫人看不明白她的心思。只见她抬起一张天真单纯的脸庞,看向黑风老妖,皱皱眉头,道:“逃到哪里去呢?”
“嘻嘻——”幸子依旧在一旁嗤嗤地笑着。
那美人的脸上一时间出现了许多种表情,忽而皱眉,忽而抿嘴,忽而弯弯眉眼,最后瞪大双眼看着一眉仙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惶恐,认真说道:“仙子大人,求求你放了我把。地藏金身如今已经重返人间,我自知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您且看在这五百年来,我尽心尽力地帮您把地藏金身和......”
话音未落,一束头突然将美人的樱唇封住,黑风老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仍在尽力挣扎着,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一眉仙子咧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黑风老妖,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吹出一个“嘘”来,示意她不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