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淡降,天色微曦。
丁保尚在榻上熟睡,房门嘭的一声被重重推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
悴不及防之下被骤然惊醒,丁保心脏嗵嗵乱跳,手脚发麻,满额头都是冷汗。胸内,一股无名怒火烧得噼啪噼啪作响。
抬起头,就见苏戈娇颜如花,星眸闪闪,裹夹着一丝清润体香,兴高采烈地凑近过来,喜滋滋道:“凶手抓到了,果真是建业寺中一个身患癞疥疮的执香僧人。我着人连夜审讯,证据事实俱在,现已一字不漏全招了。啧,你可当真是太神……”
“出去。”丁保怫然不悦,不冷不淡道。
“……你,你怎么啦。”苏戈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中,如花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嘴唇嗫喏,茫然失措。
“我说,出去。”丁保抬起头,眼睛不闪不避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你?!”
苏戈俏脸一白,下意识地便要拔刀,但不知为何,这个从小到大练习了几万次熟得不能再熟的动作,今次手摸在刀柄上时却又颓然放下。她出身优渥,自小父亲和七个哥哥奉若明珠,从未有人说过半句重话,又何曾受过这般粗暴冷遇,一夜未睡兴致勃勃地专程跑过来告知结果却反被人冷眼言语地驱赶出去。
一种很罕见很陌生的酸涩委屈涌上心头,闷疼闷疼的极不舒服,片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唉,那个……等一下。”
待苏戈气呼呼地跑出去之后,被冷风一吹,丁保起床气散去,立马感到不妙,赶紧披了件外衫屁颠屁颠追了出去。
苏戈闻声止步,俏脸紧绷,面色极不好看,眼见丁保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顿时怒不可遏,握刀在手,磨着小银牙,狠声道:“你若再敢……信不信我立马斩了你!”
“那个,你回来一下。”丁保招手唤道。
苏戈不动。
“放心,十个我也抵不过你一刀,你怕什么。”丁保摊开手,很诚恳道。
苏戈这才按下腰刀,气鼓鼓的,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回来,丁保将她拖到房门口,指着两扇房门,语重心长道:“姑娘,这东西叫做门,当它两扇合起来时,正确的打开法子,是从内而不自外。你要先用敲,征得主人同意,而不是直接踹,或者砸。呐,把手伸过来,这样子握起来轻轻敲叩……再者说呢,人与人身体状况不同,五脏六腑皆有讳忌,在睡梦中被以类似粗暴方式惊醒,若是心血不佳、室壁薄脆之人,甚至有可能直接猝死。”
苏戈紧蹙英眉,一脸犹疑:“把人从梦中惊醒会有这么严重?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骗我!”
丁保不动声色地放下姑娘的柔滑小手,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系上外衫的扣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语带萧瑟,道:“唉,实话说,本人就是属于心血不佳的那种人,之前被马家婆娘气昏过去你应当也听说过。不过,不知者无罪,总之是我态度不好,语气不佳,行为失当,这样,为赔罪致歉,我请吃早餐。”
“这可不成。是我差点酿成大祸,该是我请。”苏戈没料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想到自己一时莽撞差点害得人家猝死,不禁又愧又怕,又羞又惭,禁不住拿拳头捶了丁保一记,钦佩道:“没想到你这人不仅读书万卷,学识极佳,为人还这般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够意思。”
时辰太早,二人在街面上兜了一大圈,也未发现有一家铺子开门。看到此节,苏戈心中愧意更甚,愈发觉得丁保形象高大,不忍让他饿肚子,直接跑回住处提来了家里新捎来的名贵点心。
吃着霜桥特供点心,二人开始说起了案子始末。
原来,这位法号唤作空城的出家人,白日里是建业寺专职值守香炉的知客僧人,晚间隔三差五的,还要帮助俗世里嗜赌如命的堂哥巡街打更。偶然发现候凯跟马家小姐的私情,好奇之下,忍不住溜墙根儿偷听了几次,被二人旖旎声息给搅得凡心大动心痒难耐,此后便经常守候偷听。
那日,候凯被一干同窗扯走吃酒,空城瞧个正着,而且算着日子该是二人私会之时,就照例蹲在墙下,半夜时分绳子果然准时从阁楼上垂了下来,空城一时色心大起,果断攀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