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田荻,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个清瘦的身影自墙角处快步而出,在天阑帝五步之外,俯身下跪。
那人一身素锦青袍,一截青竹绾发,恭而谨地跪在那里,眉目低垂,看不清其面容,只觉恭顺跪姿宁然谦稳,下颔低垂脖颈微弯,明明是俯首的姿态,却丝毫不见畏缩怯懦,反而有一股清卓文气。
天阑帝目光自他身上转了转,并不认识,便疑惑地望向皇甫瑾。
皇甫瑾忙道:“皇上,这是我的伴读,名唤田荻。田荻,我的那篇策论呢?”
皇甫瑾说着示意罗煞将那篇策论拿出来,罗煞微抬头,平视一干金尊玉贵的袍角,恭声道:“回太子,您那篇策论,不是还没写吗?”
她话音一落,众学子都低低地笑起来,明显地幸灾乐祸。
皇甫瑾则是惊讶地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瞪着罗煞,刚要开口再说什么,罗煞却在此时再抬眼,清亮眸光与他瞪大的眼珠子一触,定了定,复又缓缓垂下。
皇甫瑾微征,要出口的话便生生堵在喉咙口。
天阑帝疑惑地望过来,皇甫瑾赶忙咽了口吐沫,讪笑着摸着脑袋道:“额……许是我记错了,那篇策论,可能还真没写……”
话未说完,众学子又是一阵低笑。
天阑帝温慈的目光变了变,幽沉一闪,复又无奈笑叹道:“太子贪玩也要有个度,那篇策论还是早早写了交上来吧,再拖着不交,当心太傅要恼了。”
杜知章闻言眯了眯老眼,不紧不慢地开着玩笑道:“其实微臣早就想恼了,只是皇上一直护着,微臣没胆子恼,如今既有皇上一句话,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仔细恼上一恼了。”
天阑帝被这话逗笑,侧首揶揄道:“哦?看来朕在这里碍着太傅着恼了,既如此,朕还是速速回去吧。”
皇上带头开玩笑,众人都忙不迭地奉上笑脸,文渊阁刚才沉凝的气氛一扫,顿时欢声笑语起来。
天阑帝目光自大小不一几位皇子身上掠过,眉头微蹙,想来刚才他们的狗架狗吠都被他们父皇看在了眼里,此时不发飙,或许是因为皇甫瑾在场。
皇甫瑾是要重点爱护的,若此时惩罚了那些皇子,那皇甫瑾自然也会受牵连。所以天阑帝宁愿暂时放过他的狗儿子们,也不愿连累了皇甫瑾,可见这位小太子待遇不凡。
罗煞低垂着眉目暗暗腹诽,大燕太子在天阑自然是颇受礼遇的,刚才老太傅特意提了提天阑帝护着皇甫瑾,表面是玩笑,实际上却是将天阑帝对皇甫瑾的爱护挑明几分,让在场诸人都瞧个明白。老太傅闲闲一句话,刚好顺了天阑帝的心意,这马屁拍的不动声色,当真高明。
罗煞正腹诽之际,天阑帝已转首与皇甫瑾交代了些话,随后便率众离开了。离去之时,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罗煞身上凝了凝。
杜知章送走天阑帝,回身笑眯眯地望着已从地上起身的罗煞,一双老眼精光闪烁。
罗煞佯装惶惑,立在皇甫瑾身旁垂眸不语。
杜知章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便即掠开,笑着向皇甫瑾道:“太子殿下,刚才皇上也说了,你交不出策论,我是可以恼的。既如此,那就劳烦殿下回去后将《尚书》抄写三遍吧。”
皇甫瑾一张脸黑了黑,待要说什么,望了望身旁的罗煞,终究什么也没说,郁郁地应下了。
此时的文渊阁一片狼藉,杜知章一边命宫人打扫收拾,一边将诸位学子遣散了。
出了文渊阁,外面阳光明媚花鸟雀然。罗煞跟着皇甫瑾走入一片桃林,行至僻静处,皇甫瑾便忍不住了,回身一个劲地瞪着罗煞。
罗煞觉得好笑,便歪头笑道:“太子殿下有话说?”
皇甫瑾将脚步一顿,颇为气闷地抱怨:“那篇策论我明明写了大半让你带着,可刚才在皇上面前,你为何要说我还没写?好端端地让老家伙罚我抄书,真是晦气。”
罗煞微微一笑,望着凝眉不悦的皇甫瑾,轻声道:“我是为你好才那样说的。”
“罚我抄书也是为我好?”
皇甫瑾音量抬高几分,眉头越发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