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孝诚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意,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他想立刻站起来,可是身体却变得异常的沉重,连一根手指都重得抬不起来。想叫刘时中的名字,颤抖着张了张嘴,声带却不肯发出一点振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向他们的卧室走去。女人的正面渐渐变成了侧面,侧面又渐渐变成了背影。
一看到她的背影,冯孝诚不觉又是一颤。这一次,不光手足都冷得吓人,连心脏都好像冻结了。
女人的背后居然不复纯洁的白色,而是一大片深红色的血渍,从肩胛骨一直晕染到腰际。血渍的中间尤其湿润,似乎还有鲜血在源源不绝地渗透出来。
刘时中!刘时中!冯孝诚无声地呐喊:你究竟在干什么!
可是刘时中还是毫无反应,女人也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条小走廊上。左手边是崔晴,右手边是白俐。她站在中间犹豫了一会儿,转向了右边。冯孝诚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可当她果然走到了白俐门前,却又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了房门一会儿,便又转身走去了崔晴那边。
冯孝诚顿时松了一口气。
白俐和崔晴,他当然是更紧张白俐。像李寻欢那种为了所谓的兄弟便要牺牲自己心头之爱的男人,毕竟只适合待在古龙的武侠小说里。
女人直直地朝着房门走去,并不意外地穿门而入,消失在了冯孝诚的眼前。
房间里,崔晴已经睡着了。也许是白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她虽然睡着了,但睡得并不熟。从闭上眼睛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做梦。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里,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又不能干干脆脆地醒过来。
现在,她正梦到自己和刘时中来到了一片无人的草地。绿茵茵的草地中央是一棵很高大很繁茂的榕树。她去年到广西旅游的时候,就见过不少榕树,但是都比不上这一棵生长得这么生机勃勃。刘时中在她的梦里,简直帅得无与伦比,像王子牵着公主的手一样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了榕树下。巨大的、翠绿的树冠像一把张开的阳伞,为他们遮去了似火骄阳,只留下一片浓密的树阴。
刘时中一身白色西服,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只朱红色的丝绒盒子,微笑地向她缓缓打开,一道璀璨的光芒也逐渐地流泄出来。恰恰是一枚她梦寐以求的钻石戒指。
就算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崔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都是幸福的感觉。当刘时中将那枚美丽的戒指一点一点地套上她左手无名指,周围的景色也一点一点地起了变化。耀眼的阳光逐渐淡去,夜晚忽然来临,头顶上的树冠发出簌簌的细想,一抬头便见无数枯黄的叶子凌乱飘落。
崔晴微微讶异地看了一会儿,忽觉自己身上也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普通连衣裙变成了一套华美的婚纱。虽然样式有些保守,但胸前都是上好珍珠串缀成的珠花,手腕处也有银线绣成的一圈很精致的花纹。那些花纹一眼就看得出来,绝对不是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而是手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对刺绣,崔晴算是识货的女人。她就在一家主打丝绸服饰的公司工作。高级定制的衣服都是用的手工刺绣,公司会定期派人去和各地绣坊联系。刺绣这门传统技艺沿袭至今,已有两千年的历史,发展出诸多流派。其中以苏绣、粤绣、湘绣、蜀绣最负盛名,号称“四大名绣”。崔晴一时职业病发作,不免就要将那花纹针法看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只是单一的银钱,但是针法短密、针脚平齐,倒依稀有些蜀绣的意思。花纹算不得复杂,也已经能看得出来刺绣之人的功底尚且扎实。
崔晴恍惚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婚纱,无奈睡梦之中神智昏沉,怎么也想不起来。苦恼地摇了摇头,想问刘时中有没有印象,这才发现刘时中不见了。
四周忽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崔晴吓了一跳,大声叫着刘时中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她。她拎着婚纱跑了几步,却砰的一声撞在了一面墙上。
“有人吗?”伸出手上下摸索着,冰凉的墙面有一些凹凸不平,她一边继续问,一边继续摸索,延着四堵墙绕了一圈,“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发着慌,声音也跟着发起抖来。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很窄小的空间里,但却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来人啊!”崔晴狠命地捶着墙,厚实的墙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快来人啊!”她还是发疯一样地捶墙,从这边跑到那边,从那边又回到这边,到处都是坚实冰冷的墙壁。
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崔晴惊恐地在原地打转,身上忽冷忽热,不知出了多少汗,连婚纱的内衬都粘在了皮肤上。在这里,除了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自己的喘息,她什么都听不到。可是背上一直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告诉她有人正在冷冷地欣赏她惊恐的模样。
崔晴颤抖着喘息,渐渐控制不住鼻腔里的酸意,连喘息声都开始染上了一层哭意。她抓紧了手里的裙摆,无措地胡乱扫视,一步一步地后退到了一面墙上。然后咬了咬嘴唇,努力地忍住眼泪,背靠着墙壁缓慢地滑坐在地。
她现在,究竟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