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现在这个小弟。”堂妹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好像接下来的话很不方便说出来，“是这个小弟之前的那个。”

肖易明立刻回想起那张全家福里，被老爷子抱在腿上，后来在另一张照片里，又被少年时代的王少轩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他记得王太太的儿子说过，那个小男孩是他爷爷，也就是现在这个小弟的大哥，很讨全家人喜欢，但是七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是……已经过世的那个？”他小心翼翼地问。

堂妹点了点头，有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记得他。”

肖易明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测：“难不成……我怕水，跟他的夭折有关？”

堂妹模糊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有点红了：“那天你带着我们俩去园子里玩，你不过略略走开了一会儿，小弟就掉进了池塘里，我吓得哇哇大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你听到我的哭声急忙赶过来，小弟已经不行了。从那以后，你就不靠近水了。家里还把那片池塘给填平了。”她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唉，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没想到是这么不幸的故事。肖易明不由得默然。王少轩一定是因为内疚，才变得怕水了。可是为了救落水的学生，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虽然他做鬼不怎么样，但是做人的时候，貌似还挺不错的。

堂妹接着道：“所以，当你告诉我你居然下了河，我真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能下水呢？”堂妹紧张起来，“岂不是自身难保？”

王少轩脸色发白地笑了笑：“你二哥就那么没用？”

堂妹急了：“这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安全第一！”

王少轩笑着给她又倒了一杯茶：“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当时情况太危急了，也容不得我犹豫。当年小弟的事……”停了一停，脸上慢慢地，露出一点内疚和痛苦，“我总是会想，要是我没有离开……或者早一点把他拉上岸……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学生在水里挣扎，”他望着她，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也许你不相信，可是真的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的不是那个学生，而是小弟！”

堂妹心头一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王少轩一回想起那个画面，心里也有点凉冰冰的，但又不能自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就像那天，小弟在水里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不停地向我伸出手，好像……好像在招唤我过去一样……等到我回过神了，我已经在水里了。那个学生吓得脸色发白，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猴子一样紧紧地攀在我身上，很重，很重……我的手一点都动不了了。我只能拼命地踩水，但是他真的太重了……我们一起在水里浮浮沉沉，冰凉的河水不时地冲进鼻子里，连头脑里都变得又酸又冷，”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冰凉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竭力要将他淹没，“这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全身都冰冷冰冷的，只有她抓住我的手是温暖的，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紧抓住她不放。她和岸上的学生们一起，把我们拉了回去。”

堂妹摸了摸胸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你不是说她也不会水吗？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王少轩露出一抹钦佩的笑容：“那时候天气还没有变暖，很多学生都扎了围巾。她让学生们把围巾结到一起，一头让学生们拉紧，一头抓在自己手里，走到水里救了我们。”说到这里，又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也不怕你笑话。后来我们才发现，那条小河根本也没有多深。如果我当时不是那么惊慌，能够好好地从水里站直的话，顶多也只是到我胸口而已。”

“……”堂妹愣了一愣，拍着胸口吐了长长一口气。枉费她听出了一身冷汗。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静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

王少轩道：“现在说得好笑，不过当时我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堂妹也不觉对这女子的机智心悦诚服：“先不说她想得出这个办法，亏她还能保持冷静。那后来，大家怎么都以为是你救了她呢？”

王少轩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爷爷。爷爷的脾气你也知道的。他就想让我将来接管家里的事，我为了给朋友代课不知道跟他说了几箩筐的好话。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救学生差点被淹死，我连几天课都别想代完了。所以就来了一个黑白颠倒。可是没想到，我会和婧雅发展到这一步。”

堂妹：“你现在可以再把事实告诉他们啊！要是爷爷知道她救过你的命，感激都来不及呢！”

王少轩越发叫苦：“你以为我没试过？已经没有用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为了让他们接受婧雅，所以才故意改口的。”一边说一边摇头，“怎么说都不信，反而我们是骗子一样！看婧雅更加不顺眼了。”

家里的那帮老顽固，她又不是不知道。堂妹同情地一声叹息。他们要是认准了的事，那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先不说别人，光是爷爷一个就够受的了。

“不过，爷爷奶奶说她来历不明又是怎么回事？”她问。

王少轩沉默了一下，却不是因为难堪，而是有点悲伤：“婧雅是孤儿，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