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天与他对峙良久,终于缓缓的放下了拳头,张开手掌,说道:“对,也对,我揍他一点用都没有,即便我揍他,援兵也不会来,我们依然要靠着这一点点儿兵力继续支撑下去,知道我们流干最后一滴血,直到我们被撕成碎片。”
他果然说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事实。
紧接着,他慢慢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可迅速又猛地转身,再次冲上来,又一次挥拳,说:“可我恨,我气不过,我气不过他给了我们信念和希望让我们坚持下去,让我们牺牲下去,可是到最后却是一张空头支票!”
“这怪不得他!”朱晴又一次大喊,“他没有调动反抗组织高层兵员的权利,上面给了他空头支票,他也是受害者,你……”
“朱晴你走开。”我颤声说道。
“可是……”
“你走开……”我再次低声说,轻轻将朱晴拉到身后,我有错,但我不能让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替我挡灾。
这一刻,我与奕天站的非常近,四目相对,我咬着牙,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受伤了,排异反应严重,躺了一整天,或许更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嗯,是。”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联系过他们,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抛弃,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是怎么样。”我有些语无伦次,“我的确有罪,我害你们的希望落空,我给了你们一个毫无意义的信念让你们等待,让你们一直等下去,让你们去牺牲直到现在。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可以觉得我无能,你甚至可以杀死我取代我的位置,我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庭生!”朱晴大概是被我的话吓到了。
我没有回头,伸手制止朱晴上前来多说什么。
我继续说道:“但是,在你杀死我之前,请你告诉我,现在外面怎么样,还有多少人,是否有哗变的可能,大家能不能继续一心抗敌,情况,是否能稳得住。”
“你放心。”奕天亦是咬牙切齿,“你放心,新兵有老兵压着,老兵都是同甘共苦多年的兄弟,而且很多人都还相信你。你放心,哗变不了,我也不会杀你,更不能杀你。我只是恨!”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他已经苦守、苦等了多久——等待,能让人类成为一头发狂的野兽。
等待中的沉默、压抑、焦虑,能让人彻底崩溃。
“你不就是怕么?”奕天说道,“你终究是怕死的,你怕死在自己人手里,所以你怕哗变,所以……”
“我怕的是所有人都会死!”我厉声说,“我怕的是一旦哗变防线突破,整个广州城就会变成一片炼狱!我怕,我怕什么?我自己怕什么?!奕天,我不知道你理解我多少,我只知道我看过太多人死了,我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我只想多救几个人,但是要多救几个人,就要有军人去死,去牺牲!”
“你……”
“你若不杀我,就让开,我立刻要回到战场上去!”我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
奕天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有些晕眩。
我与他擦肩而过,快步向前,有的时候,人在绝境,的确会脱生出一些看似伟大的情怀来,但我救人的情怀,却是因为软弱,因为我怕看到无辜的逝者——或许很多人都有这么一种软弱,只要他良心未泯。
奕天没有追上来,追上来的是朱晴,朱晴拉住我的手,说:“不行,你不能这样!”
我转过脸去,说道:“什么不行,你在说什么?!”
“你身体情况怎么样还没有确定,你不能上战场,会没命的!”朱晴大声说。
“若再不去,我们都要没命了!”我甩开了朱晴的手。
没走几步,林前、何凡他们居然也迎面走来,看见我的时候,他们眼里更多的只是惊愕,却并没有那种厌恶与抵触。
“你醒了,楚长官!”林前上前来。
“不要这么叫。”我说道,“简单说吧,外面情况怎么样,援兵还是没有到么?”
“我们被抛弃了。”几个人当中,黄倩说道,“被抛弃的彻彻底底。”
“别这么说话。”在奕天也走上前来的片刻,何凡制止了黄倩的抱怨,说道,“情况还不清楚,说不定救援部队被堵在路上了。”
“你别自欺欺人了。”黄倩两手抱在脑后,转向奕天,“你瞧瞧给奕天那张脸憋得,通红,跟便秘似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善于说风凉话,依然看似镇定自若油嘴滑舌。
“奕天,你又喝酒了吧?”何凡也看了一眼奕天,有些不满,“人还没战死,先用酒把自己泡死了。”
“你……”
“好了!”眼看着又要剑拔弩张,同样身上带伤的涂殊作为一个监督人员以及老资格的士兵、军官,制止了我们所有人,“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吵架吧!”
“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我再次发问,他们七嘴八舌实在没有一个准话。
“到指挥室里说吧。”林前伸手说道。